国学文化

二老堂诗话

作者:周必大

 周必大(1126~1204)南宋政治家、文学家。字子充,一字洪道,自号平园老叟。庐陵(今江西吉安)人。绍兴二十一年(1151)进士。二十七年举博学宏词科。官至左丞相,封益国公。与陆游、范成大、杨万里等都有很深的交谊。卒谥文忠。

  周必大有诗600多首。他的诗有的善于状物,如《池阳四咏。翠微亭》"地占齐山最上头,州城宛在水中洲;蜿蜒正作双虹堕,吸住江河万里流",比喻浅近新颖。又如《游庐山佛手岩雪霁望南山》"十日顽阴不见山,山中一夜雪封庵。伊予的有寻山分,日照北窗云在山",气骨稍弱,却清新淡雅。他初学黄庭坚,后由白居易溯源杜甫。在有些诗里他喜欢用典,未能摆脱江西诗派的影响。他执掌内外制时间很长,不少代表朝廷的重要文章,都由他撰写。如《岳飞叙复元官制》,词婉义正,是宋代骈文佳作。他的序文如《〈皇朝文鉴〉序》,写得典重雅正。题跋如《题陆务观送其子赴官诗》,游记如《南归录》所写游石湖,则颇富情致。总的说来,这类散文内容丰富,文采则时有不足。周必大知识渊博,熟悉当朝人物、掌故。在他的散文及《二老堂诗话》中,保存了不少研究宋代文学的资料。他的神道碑、墓志铭一类文字,主次分明,颇有史法,往往为元代修《宋史》者所取材。

  周必大著有《益国周文忠公全集》200卷,其中包括《省斋文稿》、《平园续稿》、《省斋别稿》、《二老堂诗话》等24种,有清咸丰刊本。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

作者:胡仔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六十卷、《後集》四十卷,宋胡仔撰。仔字元任,绩溪人。舜陟之子,以荫授迪功郎、两浙转运司办公事,官至奉议郎,知常州晋陵县。後卜居湖州,自号“苕溪渔隐”。其书继阮阅《诗话总龟》而作。前有自序,称“阅所载者皆不录”。二书相辅而行,北宋以前之诗话大抵略备矣。然阅书多录杂事,颇近小说。此则论文考义者居多,去取较为谨严。阅书分类编辑,多立门目。此则惟以作者时代为先後,能成家者列其名,琐闻轶句则或附录之,或类聚之,体例亦较为明晰。阅书惟采摭旧文,无所考正。此则多附辨证之语,尤足以资参订。故阅书不甚见重於世,而此书则诸家援据,多所取资焉。《新安文献志》引方回《渔隐丛话》考曰:“元任寓居霅上,谓阮阅《闳休诗总》成於宣和癸卯,遗落元祐诸公。乃增纂集自国风、汉、魏、六朝以至南渡之初,最大家数,特出其名。馀入杂纪,以年代为後先。回幼好之,学诗实自此始。元任以闳休分门为未然,有汤岩起者,闳休乡人,著《诗海遗珠》,又以元任为不然。回闻之吾州罗任臣毅卿,所病者元任纪其自作之诗不甚佳耳。其以历代诗人为先後,於诸家诗话有去有取,间断以己意,视皇朝类苑中概而并书者,岂不为优”云云。虽乡曲之言,要亦不失公论也。

此 苕溪渔隐丛话 来源自 钱氏藏书,整理制作:恶人谷珠楼

温公续诗话

作者:司马光

  诗话尚有遗者,欧阳公文章名声虽不可及,然记事一也,故敢续书之。

  文德殿,百官常朝之所也。宰相奏事毕,乃来押班,常至日旰,守堂卒好以厚朴汤饮朝士。朝士有久无差遣,厌苦常朝者,戏为诗曰:“立残阶下梧桐影,吃尽街头厚朴汤。”亦朝中之实事也。

  惠崇诗有“剑静龙归匣,旗闲虎绕竿”。其尤自负者,有“河分冈势断,春入烧痕青”。时人或有讥其犯古者,嘲之:“河分冈势司空曙,春入烧痕刘长卿。不是师兄多犯古,古人诗句犯师兄。”进士潘阆尝谑之曰:“崇师,尔当忧狱事,吾去夜梦尔拜我,尔岂当归俗邪?”惠崇曰:“此乃秀才忧狱事尔。惠崇,沙门也,惠崇拜,沙门倒也,秀才得毋诣沙门岛邪?”

  梅圣俞之卒也,余与宋子才选、韩钦胜宗彦、沈文通遘,俱为三司僚属,共痛惜之。子才曰:“比见圣俞面光泽特甚,意为充盛,不知乃为不祥也。”时钦圣面亦光泽,文通指之曰:“次及清圣矣。”众皆尤其暴谑。不数日,钦圣抱疾而卒。余谓文通曰:“君虽不为咒咀,亦戏杀耳。”此虽无预时事,然以其与圣俞同时,事又相类,故附之。

  郑工部诗有“杜曲花香醲似酒,灞陵春色老于人”,亦为时人所传诵,诚难得之句也。

  科场程试诗,国初以来,难得佳者。天圣中,梓州进士杨谔,始以诗着。其天圣八年省试《蒲车诗》云:“草不惊皇辙,山能护帝舆。”是岁,以策用清问字下第。景佑元年,省试《宣室受厘诗》云:“愿前明主席,一问洛阳人。”谔是年及第,未几卒。庆历二年,韩钦圣试《勋门赐立戟诗》云:“凝峰画旛转,交铩彩支繁。”范景仁云,曾见真本如此。传钦圣作“迎风画旛转,映日彩支繁”,故两存之。苏州进士丁偃,试《迩英延讲艺诗》云:“白虎前芳掩,金华旧事轻。天心非不寤,垂意在苍生。”有古诗讽谏之体。偃是岁奏名甚高,御前下第。自是二十年始及第,寻卒。滕元发甫,皇佑五年御试《律听军声诗》云:“万国休兵外,群生奏凯中。”以是得第三人,最为场屋所称。

  鲍当善为诗,景德二年进士及第,为河南府法曹。薛尚书映知府,当失其意,初甚怒之,当献《孤雁诗》云:“天寒稻粱少,万里孤难进。不惜充军庖,为带边城信。”薛大嗟赏,自是游宴无不预焉,不复以掾属待之。时人谓之“鲍孤雁”。薛尝暑月诣其廨舍,当方露顶,狼狈入,易服,把板而出,忘其纀头。薛严重,左右莫敢言者。坐久之,月上,当顾见发影,大惭,以公服袖掩头而走。

  林逋处士,钱塘人,家于西湖之上,有诗名。人称其《梅花诗》云“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曲尽梅之体态。

  魏野处士,陕人,字仲先,少时未知名。尝题河上寺柱云:“数声离岸橹,几点别州山。”时有幕僚,本江南文士也,见之大惊,邀与相见,赠诗曰:“怪得名称野,元来性不群。借冠来谒我,倒屣起迎君。”仍为延誉,由是人始重之。其诗效白乐天体。真宗西祀,闻其名,遣中使招之,野闭户逾垣而遁。王太尉相旦从车驾过陜,野贻诗曰:“昔年宰相年年替,君在中书十一秋。西祀东封俱已了,如今好逐赤松游。”王袖其诗以呈上,累表请退,上不许。野又尝上寇莱公准诗云:“好去上天辞将相,却来平地作神仙。”又有《啄木鸟诗》云:“千林蠹如尽,一腹馁何妨。”又《竹杯珓诗》云:“吉凶终在我,反复谩劳君。”有诗人规戒之风。卒,赠著作郎,乃诏子孙租税外,其余科役,皆无所预。仲先诗有“妻喜栽花活,童夸斗草赢。”真得野人之趣,以其皆非急务也。仲先诗有“烧叶炉中无宿火,读书窗下有残灯”。仲先既没,集其诗者嫌“烧叶”贫寒太甚,故改“叶”为“药”,不惟坏此一字,乃并一句亦无气味,所谓求益反损也。仲先赠先公诗,有“文虽如貌古,道不似家贫”。先公监安丰酒税,赴官,尝有《行色诗》云:“冷于陂水淡于秋,远陌初穷见渡头。犹赖丹青无处画,画成应遣一生愁。”岂非状难写之景也。

  丁相谓善为诗,在珠崖犹有诗近百篇,号《知命集》,其警句有“草解忘忧忧底事,花能含笑笑何人”。少时好蹴踘,长韵其二联云:“鹰鹘腾双眼,龙蛇绕四肢。蹑来行数步,跷后立多时。”

  寇莱公诗,才思融远。年十九进士及第,初知巴东县,有诗云:“野水无人渡,孤舟尽日横。”由尝为《江南春》云:“波渺渺,柳依依,孤村芳草远,斜日杏花飞。江南春尽离肠断,苹满汀洲人未归。”为人脍炙。  陈文惠公尧佐能为诗。世称其《吴江诗》云:“平波渺渺烟苍苍,菇蒲纔熟杨柳黄。扁舟系岸不忍去,秋风斜日鲈鱼香。”又尝有诗云:“雨网蛛丝断,风枝鸟梦摇。诗家零落景,采拾合如樵。”

  庞颖公籍喜为诗,虽临边典藩,文案委积,日不废三两篇,以此为适。及疾亟,余时为谏官,以十余篇相示,手批其后曰:“欲令吾弟知老夫病中尝有此思耳。”字已惨淡难识,后数日而薨。

  韩退处士,绛州人,放诞不拘,浪迹秦、晋间,以诗自名。尝跨一白驴,自有诗云:“山人跨雪精,上便不论程。嗅地打不动,笑天休始行。”为人所称。好着宽袖鹤氅,醉则鹤舞,石曼卿赠诗曰:“醉狂玄鹤舞,闲卧白驴号。”

  章献太后上仙,群臣进挽歌数百首,惟曼卿一联首出,曰:“震出坤柔变,干成太极虚。”太后称制日,仁宗端拱,至是始亲万几,曼卿诗切合时宜,又不卑长乐也。  李长吉歌“天若有晴天亦老”,人以为奇绝无对。曼卿对“月如无恨月常圆”,人以为勍敌。

  《诗》云:“牂羊坟首,三星在罶。”言不可久。古人为诗,贵于意在言外,使人思而得之,故言之者无罪,闻之者足以戒也。近世诗人,为杜子美最得诗人之体,如“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山河在,明无余物矣;草木深,明无人矣;花鸟,平时可娱之物,见之而泣,闻之而悲,则时可知矣。他皆类此,不可遍举。  刘概字孟节,青州人。喜为诗,慷慨有气节。举进士及第,为幕僚。一任不得志,弃官隐居冶原山,去人境四十里。好游山,常独挈饭一罂,穷探幽险,无所不至,夜则宿于岩石之下,或累日乃返,不畏虎豹蛇虺。富丞相甚礼重之,尝在府舍西轩有诗云:“昔年曾作潇湘客,憔悴东秦归未得。西轩忽见好溪山,如何尚有楚乡忆。读书误人四十年,有时醉把阑干拍。”

  唐之中叶,文章特盛,其姓名湮没不传于世者甚众。如河中府鹳雀楼有王之涣、畅诸一云畅当。诗,畅诗曰:“迥临飞鸟上,高谢世人间。天势围平野,河流入断山。”王诗曰:“白日依山尽,黄河彻海流。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二人者,皆当时贤士所不数,如后人擅诗名者,岂能及之哉!  陈亚郎中性滑稽,尝为药名诗百首。其美者有“风雨前湖夜,轩窗半夏凉”,不失诗家之体。其鄙者有《赠乞雨自曝僧》云:“不雨若令过半夏,定应晒作胡芦巴。”又咏《上元夜游人》云:“但看车前牛领上,十家皮没五家皮。”蔡君谟尝嘲之曰:“陈亚有心终是恶。”亚应声曰:“蔡襄除口便成衰。”  杨朴,字契玄,郑州人,善为诗,不仕。少时尝与毕相同学,毕荐之,太宗召见,面赋《蓑衣诗》云:“狂脱酒家春醉后,乱堆渔舍晚晴时。”除官不受,听归山,以其子从政为长水尉。朴尝为《七夕诗》云:“年年乞与人间巧,不道人间巧已多。”

  刘子仪与夏英公同在翰林,子仪素为先达。章献临朝时,子仪主文,在贡院,闻英公为枢密副使,意颇不平,作《堠子诗》云:“空呈厚貌临官道,大有人从快捷方式过。”先朝春月,多召两府、两制、三馆于后苑赏花、钓鱼、赋诗。自赵元昊背诞,西垂用兵,废缺甚久。嘉佑末,仁宗始复修故事,群臣和御制诗。是日,微阴寒,韩魏公时为首相,诗卒章云:“轻云阁雨迎天仗,寒色留春入寿杯。二十年前曾侍宴,台司今日喜重陪。”时内侍都知任守忠,尝以滑稽侍上,从容言曰:“韩琦诗讥陛下。”上愕然,问其故。守忠曰:“讥陛下游宴太频。”上为之笑。

  熙宁初,魏公罢相,留守北京,新进多陵慢之。魏公郁郁不得志,尝为诗云:“花去晓丛蜂蝶乱,雨匀春圃桔槔闲。”时人称其微婉。

  元丰初,宦者王绅,效王建作宫词百首,献之,颇有意思。其《太皇太后生日诗》云:“太皇生日最尊荣,献寿宫中未五更。天子捧觞仍再拜,宝慈侍立到天明。”宝慈,皇太后宫名也。太后幸景灵宫,《驾前露面双童女诗》曰:“平明彩仗幸琳宫,紫府仙童下九重。整顿珑璁时驻马,画工暗地貌真容。”

  欧阳公云,《九僧诗集》已亡。元丰元年秋,余游万安山玉泉寺,于进士闵交如舍得之。所谓九诗僧者:剑南希昼、金华保暹、南越文兆、天台行肇、沃州简长、贵城惟凤、淮南惠崇、江南宇昭、峨眉怀古也。直昭文馆陈充集而序之。其美者亦止于世人所称数联耳。交如好治经,所为奇僻,自谓得圣人微旨,先儒所不能到。贫无妻儿,不应举,常寄食僧舍,僧亦不厌苦之。始居龙门山,犹苦游人往来多,徙居万安山,屏绝人事,专以治经为事,凡数十年,用心益苦,而去人情益远,众非笑之,交如不变益坚。虽非中行,其志亦可怜也。

  范景仁镇喜为诗,年六十三致仕。一朝思乡里,遂径行入蜀。故人李才元大临知梓州,景仁枉道过之。归至成都,日与乡人乐饮,散财于亲旧之贫者,遂游峨眉青城山,下巫峡、出荆门,凡期岁乃还京师。在道作诗凡二百五篇,其一联云:“不学乡人夸驷马,未饶吾祖泛扁舟。”此二事他人所不能用也。

  嘉佑中,有刘讽都官,简州人,亦年六十三致仕,夫妇徙居赖山。景仁有诗送之云:“移家尚恐青山浅,隐几惟知白日长。”时有朱公绰送讽诗云:“疏草焚来应见史,橐金散尽只留书。”皆为时人所传诵。

  大名进士耿仙芝,以诗着,其一联云:“浅水短芜调马地,淡云微雨养花天。”为人所称。

  唐明皇以诸王从学,命集贤院学士徐坚等讨集故事,兼前世文词,撰《初学记》。刘中山子仪爱其书,曰:“非止初学,可为终身记。”

  宗衮尝曰:“残人矜才,逆诈恃明,吾终身不为也。”犹唐相崔涣曰:“抑人以远谤,吾所不为。”

  杜甫终于耒阳,槁葬之。至元和中,其孙始改葬于巩县,元微之为志。而郑刑部文宝谪官衡州,有《经耒阳子美墓诗》,岂但为志而不克迁,或已迁而故冢尚存邪?

  北都使宅,旧有过马厅。按唐韩偓诗云:“外使进鹰初得按,中官过马不教嘶。”注云:“乘马必中官驭以进,谓之过马。既乘之,然后碟躞嘶鸣也。”盖唐时方镇亦效之,因而名厅事也。

拙轩词话

作者:张侃

  予监金台之次年,榷酒之暇,取向所录前人词,别写一通,及数年来议论之涉于词者附焉。传不云乎:“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若夫泥纸上之空言,极舞裙之逸乐,非惟违道,适以伐性,予则不敢,复用镇印,绍熙四年五月,少府监铸,时未有,故兼河堰云。九月九日,邗城张某记。

  陆务观自制近体乐府,叙云:“倚声起于唐之季世。”后见周文忠题谭该乐府云:“世谓乐府起于汉魏,盖由惠帝有乐府令,武帝立乐府,采诗夜诵也。”唐元稹则以仲尼文王操、伯牙水仙操、齐牧犊雉朝飞、卫女思归引为乐府之始。以予考之,乃赓载歌,熏兮解愠,在虞舜时,此体固已萌芽,岂止三代遗韵而已。二公之言尽矣。然乐府之坏,始于玉台杂体。而后庭花等曲流入淫侈,极而变为倚声,则李太白、温飞卿、白乐天所作《清平调》、《菩萨蛮》、《长相思》。我朝之士,晁补之取《渔家傲》、《御街行》、《豆叶黄》作五七字句,东莱吕伯恭编入文鉴,为后人矜式。又见学舍老儒云:诗三百五篇可谐律吕,李唐送举人歌鹿鸣,则近体可除也。

  又,高山流水,钟子期所作。箜篌引,霍里子高妻丽玉所作。今流水有公无渡河声。公无渡河,因渡河溺水,援箜篌而歌之。士友郭沔,相与笑后人穿凿云。

  又,崇宁中,大乐阙征调,议者请补之。丁仙现曰:“音久亡,非乐工所能为,不可以妄意增。”蔡鲁公使次乐工为之,末音寄杀他调。召众工按试尚书省庭,仙现曰:“曲甚好,只是落韵。”

  又,郭沔云:“词中仄字上去二声,可用平声。惟入声不可用上三声,用之则不协律。近体如《好事近》、《醉落魄》,只许押入声韵。”

  又,前辈论王羲之之作修禊叙,不合用丝竹管弦。黄太史谓秦少游《踏莎行》末句“杜鹃声里斜阳暮”,不合用斜阳,又用暮。此固点检曲尽。孟氏亦有鸡豚狗彘之语,既云豚,又云彘,未免一物两用。

  又,桂有两种,陈去非参政《清平乐》词云:“楚人未识孤妍。离骚遗恨千年。”盖楚人知有椒桂耳。

  又,苏文忠《赤壁赋》不尽语,裁成《大江东去》词,过处云:“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赤壁有五处,嘉鱼、汉川、汉阳、江夏、黄州,周瑜以火败操在乌林,《后汉书》、《水经》载已详悉。陆三山《入蜀记》载韩子苍云:“此地能令阿瞒走。”则直指为公瑾之赤壁。又黄人谓赤壁曰赤鼻,后人取词中《酹江月》三字名之。叶石林“睡起流莺语”词,平日得意之作也,名振一时,虽游女亦知爱重。帅颍日,其侣乞词,石林书此词赠之。后人亦取金缕二字名词。虽然豪逸而迫近人情,纤丽而摇动闺思。二公之名俱不朽,识者盍深考焉。  又,古乐府有三息诗,杜工部用于诗,辛待制用于词,各臻其妙。待制名弃疾。

  又,辛待制《水调》首句,用鲍明远“四坐且勿语”。今世词,是有古腔乐府。

  又,凡作文须是有纲目,如君不见三字,苏文忠公《满江红》,辛待制《摸鱼儿》用之。臧辛伯贺吴荆南启亦用之。

  又,秦淮海《临江仙》,全用钱起“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作煞句。  又,辛待制《霜天晓角》词云:“吴头楚尾。一棹人千里。休说旧愁新恨,长亭树、今如此。宦游吾老矣。玉人留我醉。明日落花寒食,得且住、为佳耳。”用颜鲁公寒食帖“天气殊未佳,汝定成行否”。寒食只数日间,得且住为佳耳。

  又,晁次膺裁林君复“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作《水龙吟》,中段三句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月明清浅。”  又,秦淮海词,古今绝唱,如《八六子》前数句云:“倚危亭。恨如芳草、萋萋还生。”读之愈有味。又李汉老《洞仙歌》云:“一团娇软,是将春揉做,撩乱随风到何处。”此有腔调散语,非工于词者不能到。毛友达可诗“草色如愁滚滚来”,用秦语。

  又,韦寿隆有能诗声。族子能谦调四安税,因部使者市炭,不顺其意,至索印纸,即书词于印纸云:“风清日晚溪桥路。绿暗摇残雨。闲亭小立望溪山。画出明湖深秀,水云间。漫郎疏懒非真吏。欲去无深计。功名英隽满凌烟。省事应须,速上五湖船。”虽列荐于朝,仅分司数月耳。

  又,沉端节字约之,元夕《探春令》云:“旧家元夜,追随风月,连宵欢宴。被那懑引得,滴流流地,一似蛾儿转。而今老大心情懒。灯下几曾忺看。算静中惟有,窗间梅影,合是幽人伴。”日至《感皇恩》词:“和气霭微霄,黄云飘转。东阁观梅负诗眼。满斟绿酒,唱个曲儿亲劝。愿从今日去,长相见。宝幄欢浓,玉炉香软。彼此宜冬镇长健。绣床儿畔。渐渐日迟风暖。告他事事,底饶一线。”用俗语而婉丽。周文忠公,干道丁亥游山,经从芜湖,时约之为宰,以诗编谒文忠,文忠谢以诗:“令君到处即文场。未怕簿书期会忙。神术有时朝赐履,赓歌无路赞垂裳。彭州篇什元飞动,工部交游更老苍。自古诗人贵磨琢,试看淇澳咏文章。”文忠期待,可谓厚矣。

  又,徐干臣侍儿既去,作转调《二郎神》,悉用平日侍儿所道底言语。史志道与干臣善,一见此词,踪迹其所在而归之。使鲁直知此,与之同时,“可惜国香天不管,随缘流落小民家”之句无从而发也。

  又,《香奁集》,唐韩偓用此名所编诗,南唐冯延巳亦用此名所制词,又名阳春。偓之诗淫靡,类词家语。前辈或取其句,或剪其字,杂于词中。欧阳文忠尝转其语而用之,意尤新。

  又,康伯可《曲游春》词头句云:“脸薄难藏泪,恨柳风不与,吹断行色。”惜别之意已尽。辛幼安《摸鱼儿》词头句云:“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之意亦尽。二公才调绝人,不被腔律拘缚。至“但掩袖,转面啼红,无言应得”与“闲愁最苦。休去倚危阑,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其惜别惜春之意,愈无穷。顷见范元卿杜诗说,载上韦左丞一诗,假如大宅第,自厅而堂,自堂而房,悉依次序,便不成文章。前二词不止如范所云,而末后余意愈出愈有,不可以小伎而忽焉。韩子苍茶筅子绝句:“籊籊干霄百尺高。晚年何事困铅刀。看君眉宇真龙种,犹解横身战雪涛。”此从竹之初生,及作筅子,以至点瀹,四句中包括得尽,此其所以高妙。

  又,辛幼安《祝英台》云:“是他春带愁来,春归何处,又不解和愁归去。”王君玉《祝英台》云:“可堪妒柳羞花,下床都懒,便瘦也教春知道。”前一词欲春带愁去,后一词欲春知道瘦,近世春晚词,少有比者。杜少陵独步寻花第二首云:“稠花乱蕊裹江滨。行步欹危实怕春。诗酒尚堪驱使在,未须料理白头人。”实怕春,可见春累次归,使人愁,使人瘦,欲留连不得。坡翁云:“花应羞上老人头。”意思尤长。

  又,李义山《锦瑟》诗云:“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读此诗俱不晓。苏文忠公云:“此出古今乐志。锦瑟之为器也,其弦五十,其柱如之。其声也,适怨清和。考李诗‘庄生晓梦迷蝴蝶’,适也。‘望帝春心托杜鹃’,怨也。‘沧海月明珠有泪’,清也。‘蓝田日暖玉生烟’,和也。”孙仲益为锡山费茂和说苏文忠公《水龙吟》,曲尽咏笛之妙。其词曰:“楚山修竹如云,异材秀出千林表”,笛之地也。“龙须半剪,凤膺微涨,绿肌匀绕”,笛之材也。“木落淮南,雨晴云梦,月明风袅”,笛之时也。“自中郎不见,桓伊去后,知辜负、秋多少”,笛之怨也。“闻道岭南太守,后堂深,绿珠娇小”,笛之人也。“绮窗学弄,梁州初遍,霓裳未老”,笛之曲也。“嚼征含宫,泛商流羽,一声云杪”,笛之声也。“为使君洗尽,蛮烟瘴雨,作霜天晓”,笛之功也。予恐仲益用苏文忠读锦瑟诗,以释《水龙吟》耳。刘贡父云:“锦瑟是令狐楚家青衣名。”许彦周云:“令狐楚侍儿能弹此曲,诗中四句,状此景也。”

  周泳先辑本,辛待制《摸鱼儿》,鱼作渔,漫郎政懒非真吏,真作其,灯下几曾忺看,忺作炊,转面啼红,面作面面,皆误记也。又苏文忠《赤壁赋》一则,与叶石林睡起流莺语一则,应从文渊阁本,并作一则为是。圭璋记。

苕溪渔隐丛话后集

作者:胡仔

《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六十卷、《後集》四十卷,宋胡仔撰。仔字元任,绩溪人。舜陟之子,以荫授迪功郎、两浙转运司办公事,官至奉议郎,知常州晋陵县。後卜居湖州,自号“苕溪渔隐”。其书继阮阅《诗话总龟》而作。前有自序,称“阅所载者皆不录”。二书相辅而行,北宋以前之诗话大抵略备矣。然阅书多录杂事,颇近小说。此则论文考义者居多,去取较为谨严。阅书分类编辑,多立门目。此则惟以作者时代为先後,能成家者列其名,琐闻轶句则或附录之,或类聚之,体例亦较为明晰。阅书惟采摭旧文,无所考正。此则多附辨证之语,尤足以资参订。故阅书不甚见重於世,而此书则诸家援据,多所取资焉。《新安文献志》引方回《渔隐丛话》考曰:“元任寓居霅上,谓阮阅《闳休诗总》成於宣和癸卯,遗落元祐诸公。乃增纂集自国风、汉、魏、六朝以至南渡之初,最大家数,特出其名。馀入杂纪,以年代为後先。回幼好之,学诗实自此始。元任以闳休分门为未然,有汤岩起者,闳休乡人,著《诗海遗珠》,又以元任为不然。回闻之吾州罗任臣毅卿,所病者元任纪其自作之诗不甚佳耳。其以历代诗人为先後,於诸家诗话有去有取,间断以己意,视皇朝类苑中概而并书者,岂不为优”云云。虽乡曲之言,要亦不失公论也。 此 苕溪渔隐丛话 来源自 钱氏藏书,整理制作:恶人谷珠楼

唐子西文录

作者:强幼安

  《唐子西文录记》宣和元年,行父自钱塘罢官如京师,眉山唐先生同寓于城东景德僧舍,与同郡关注子东日从之游,实闻所未闻,退而记其论文之语,得数纸以归。自己亥九月十三日尽明年正月六日而别。先生北归还朝,得请宫祠归泸南,道卒于凤翔,年五十一。自己亥距今绍兴八年戊午,二十年矣,旧所记,更兵火无复存者。子东书来,属余追录,且欲得仆自书,云:“将置之隅坐,如见师友。”衰病废忘,十不省五六,乃为书所记,得三十五条。先生尝次韵行父《冬日旅舍诗》:“残岁无多日,此身犹旅人。客情安枕少,天色举杯频。桂玉黄金尽,风尘白发新。异乡梅信远,谁寄一枝春。”又次《留别》韵云:“白头重踏软红尘,独立鸳行觉异伦。往事已空谁叙旧,好诗乍见且尝新。细思寂寂门罗雀,犹胜累累冢卧麟。力请宫祠知意否,渐谋归老锦江滨。”盖绝笔于是矣。集者逸之,故并记云。三月癸巳,余杭强行父幼安记。

  《唐子西文录》古乐府命题皆有主意,后之人用乐府为题者,直当代其人而措词,如《公无渡河》须作妻止其夫之词,太白辈或失之,惟退之《琴操》得体。

  《六经》已后,便有司马迁,《三百五篇》之后,便有杜子美。《六经》不可学,亦不须学,故作文当学司马迁,作诗当学杜子美,二书亦须常读,所谓“何可一日无此君”也。  司马迁敢乱道却好,班固不敢乱道却不好。不乱道又好是《左传》,乱道又不好是《唐书》。八识田中,若有一毫《唐书》,亦为来生种矣。

  三谢诗,灵运为胜,当就《文选》中写出熟读,自见其优劣也。

  唐人有诗云:“山僧不解数甲子,一叶落知天下秋。”及观陶元亮诗云:“虽无纪历志,四时自成岁。”便觉唐人费力。如《桃源记》言“尚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可见造语之简妙。盖晋人工造语,而元亮其尤也。  杜子美《秦中纪行诗》,如“江间饶奇石”,未为极胜;到“暝色带远客”,则不可及已。

  子美诗云:“天欲今朝雨,山归万古春。”盖绝唱也。余惠州诗亦云:“雨在时时黑,春归处处青。”又云:“片云明外暗,斜日雨边晴。山转秋光曲,川长暝色横。”皆闲中所得句也。

  子美云:“舜举十六相,身尊道何高。秦时用商鞅,法令如牛毛。”其于治道深矣。

  东坡作《病鹤诗》,尝写“三尺长胫瘦躯”,缺其一字,使任德翁辈下之,凡数字。东坡徐出其稿,盖“阁”字也。此字既出,俨然如见病鹤矣。

  《琴操》非古诗,非骚词,惟韩退之为得体。退之《琴操》,柳子厚不能作;子厚《皇雅》,退之亦不能作。  东坡诗,叙事言简而意尽。忠州有潭,潭有潜蛟,人未之信也。虎饮水其上,蛟尾而食之,俄而浮骨水上,人方知之。东坡以十字道尽云:“潜鳞有饥蛟,掉尾取渴虎。”言“渴”则知虎以饮水而召灾,言“饥”则蛟食其肉矣。

  谢固为绵州推官,推官之廨,欧阳文忠公生焉。谢作六一堂,求余赋诗。余雅善东坡以约词纪事,冥搜竟夕,仅得句云:“即彼生处所,馆之与周旋。”然深有愧于东坡矣。

  韩退之作古诗,有故避属对者,“淮之水舒舒,楚山直丛丛”是也。

  杜子美祖《木兰诗》。

  晚学遽读《新唐书》,辄能坏人文格。《旧唐书》赞语云:“人安汉道之宽平,不厌高皇之嫚骂。”其论唐亡云:“注江海以救焚,焚收而溺至;引鸩爵以止渴,渴止而身亡。”亦自有佳处。

  诗在与人商论,深求其疵而去之,等闲一字放过则不可,殆近法家,难以言恕矣,故谓之诗律。东坡云:“敢将诗律斗深严。”余亦云:律伤严,近寡恩。大凡立意之初,必有难易二涂,学者不能强所劣,往往舍难而趋易,文章罕工,每坐此也。作诗自有稳当字,第思之未到耳。皎然以诗名于唐,有僧袖诗谒之,然指其《御沟诗》云:“「此波涵圣泽」,波字未稳当改。”僧艴然作色而去。僧亦能诗者也,皎然度其去必复来,乃取笔作“中”字掌中,握之以待。僧果复来,云欲更为“中”字如何,然展手示之,遂定交。要当如此乃是。

  近世士大夫习为时学,忌博闻者,率引经以自强。余谓挟天子以令诸侯,诸侯必从,然谓之尊君则不可;挟《六经》以令百氏,百氏必服,然谓之知经则不可。

  王荆公五字诗,得子美句法,其诗云:“地蟠三楚大,天入五湖低。”

  《文选》三赋,《月》不如《雪》,《雪》不如《风》。  东坡隔句对:“着意寻弥明,长颈高结喉,无心逐定远,燕颔飞虎头。”或云:“结”,古“髻”字也。退之序,是“长颈高结喉,中又作楚语。”

  余作《南征赋》,或者称之,然仅与曹大家辈争衡耳。惟东坡《赤壁》二赋,一洗万古,欲仿佛其一语,毕世不可得也。

  凡为文,上句重,下句轻,则或为上句压倒。《昼锦堂记》云:“仕宦而至将相,富贵而归故乡。”下云:“此人情之所荣,而今昔之所同也。”非此两句,莫能承上句。《居士集序》云:“言有大而非夸。”此虽只一句,而体势则甚重。下乃云:“达者信之,众人疑焉。”非用两句,亦载上句不起。韩退之与人书云:“泥水马弱不敢出,不果鞠躬亲问,而以书。”若无“而以书”三字,则上重甚矣。此为文之法也。

  东坡赴定武,过京师馆于城外一园子中。余时年十八,谒?栍啵骸赣^甚书?”余云:“方读《晋书》。”卒问:“其中有甚好亭子名?”余茫然失对,始悟前辈观书用意盖如此。  关子东一日寓辟雍,朔风大作,因得句云:“夜长何时旦?苦寒不成寐。”以问先生云:“夜长对苦寒,诗律虽有銼对,亦似不稳。”先生云:“正要如此。一似药中要存性也。”

  蜀道馆舍壁间题一联云:“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不知何人诗也。

  苏黄门云:“人生逐日,胸次须出一好议论。若饱食暖衣,惟利欲是念,何以自别于禽兽?予归蜀,当杜门著书,不令废日,只效温公《通鉴》样,作议论商略古人,岁久成书,自足垂世也。”

  张文昌诗:“六宫才人《大垂手》,愿君千年万年寿,朝出射糜暮饮酒。”古乐府《大垂手》、《小垂手》、《独摇手》,皆舞名也。

  《南征赋》:“时廓舒而浩荡,复收敛而凄凉。”词虽不工,自谓曲尽南迁时情状也。

  读退之《罗池庙碑》:“北方之人兮为侯是非,千秋万岁兮侯无我违”,辄流涕有感。

  《乐府解题》,熟读大有诗材。余诗云:“时难将近酒,家远莫登楼。”用古乐府名作对也。

  过岳阳楼观杜子美诗,不过四十字尔,气象闳放,涵蓄深远,殆与洞庭争雄,所谓富哉言乎者。太白、退之辈率为大篇,极其笔力,终不逮也。杜诗虽小而大,余诗虽大而小。  凡作诗,平居须收拾诗材以备用。退之作《范阳卢殷墓志》云:“于书无所不读,然止用以资为诗”是也。  诗疏不可不阅,诗材最多,其载谚语,如“络纬鸣,懒妇惊”之类,尤宜入诗用。

  谢玄晖诗云:“寒城一以眺,平楚正苍然”。“平楚”,犹平野也。吕延济乃用“翘翘错薪,言刈其楚”,谓楚,木丛。便觉意象殊窘,凡五臣之陋,类若此。

  古之作者,初无意于造语,所谓因事以陈词,如杜子美《北征》一篇,直纪行役尔,忽云“或红如丹砂,或黑如点漆,雨露之所濡,甘苦齐结实。”此类是也。文章只如人作家书乃是。

时贤本事曲子集

作者:杨绘

  杨元素《本事曲》,新会梁先生启超《记时贤本事曲子集》一文考之详矣。顾所辑佚文,仅欧阳《近体乐府》、《东坡词》中五事。余续于《苕溪渔隐丛话》、《敬斋古今黈》搜得四事,为梁氏所未见,合为一卷,以见此最古之词话。《渔隐丛话?后集》三十八载卢绛梦一白衣妇人歌《菩萨蛮》,《南唐近事》及《本事曲》所载皆同云云。检他书未见称引,知其散佚多矣。万里记。

  时贤本事曲子集南唐李国主尝责其臣曰:“吹皱一池春水,干卿何事?”盖赵公所撰《谒金门》辞有此一句,最警策。其臣即对曰:“未如陛下「小楼吹彻玉笙寒」。”《苕溪渔隐丛话?后集》三十九引《本事曲》案:“吹皱一池春水”一词,《苕溪渔隐丛话》引《古今诗话》以为成幼文作。《南唐书》十一、花庵《唐宋诸贤绝妙词选》一、《草堂诗余?前集》下[类编本一]引《雪浪斋日记》并以为冯延巳作。宋嘉佑间陈世修辑《阳春集》收之,与《本事曲》以为赵作者不合,未知孰是。

  《洞仙歌》:“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云《东坡词》无云字鬓乱。起来携素手,庭户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试问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绳低转。细《东坡词》作但屈指西风几时来。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换。”

  钱塘有一老尼,能诵后主诗首章两句,后人为足其意以填此词。余尝见一士人诵全篇云:“冰肌玉骨清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暖《类编草堂诗余》作满。帘开明月独窥人,欹枕钗横云鬓乱。起来琼户启无声,时见疏星渡河汉。屈指西风几时来,只恐流年暗中换。”《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六十载《漫叟诗话》引杨元素《本事曲》,《草堂诗余?前集》下[类编本二]载《漫叟诗话》引杨元素《本事曲》案:《洞仙歌》乃苏轼词,见《东坡乐府》上。胡仔曰:《本事曲》与东坡《洞仙歌序》全然不同,当以序为正也。

  《点绛唇》一阕,乃和靖草词,云:“金谷年年,乱生春色谁为主。余花落处,满地和烟雨。又是离歌,一阕长亭暮。王孙去。萋萋无数。南北东西路。”《苕溪渔隐丛话?后集》二十一引杨元素《本事曲》范文正公自前二府镇穰下营百花洲,亲制《定风波》五词,其第一首云:“罗绮满城春欲暮,百花洲上寻芳去。浦映□花花映浦。无尽处,恍然身入桃源路。莫怪山翁聊逸豫,功名得丧归时数。莺解新声蝶解舞。天赋与,争教我辈无欢绪。”《敬斋古今黈》三引《本事曲子》欧阳文忠公,文章之宗师也。其于小词,尤脍炙人口。有十二月词,寄《渔家傲》调中,本集亦未尝载,今列之于此。前已有十二篇鼓子词,此未知果公作否。

  正月新阳生翠管。花苞柳线春犹浅。帘幕千重方半卷。池水泮。东风吹水琉璃软。渐好?栏醒醉眼。陇梅暗落芳英断。初日已知长一线。清宵短。梦魂怎奈珠宫远。

  二月春期看已半。江边春色青犹短。天气养花红日暖。深深院。真珠帘额初飞燕。渐觉衔杯心绪懒。酒侵花脸娇波慢。一捻闲愁无处遣。牵不断。游丝百尺随风远。

  三月芳菲看欲暮。胭脂泪洒梨花雨。宝马绣轩南陌路。笙歌举。踏青欲留春春不住。东皇肯信韶容故。安得此身如柳絮。随风去。穿帘透幕寻朱户。

  四月芳林何悄悄。绿阴满地青梅小。南陌采桑何窈窕。争语笑。乱丝满腹吴蚕老。宿酒半醒新睡觉。雏莺相语??晓。惹得此情萦寸抱。休临眺。楼头一望皆芳草。

  五月熏风才一信。初荷出水清香嫩。乳燕学飞帘额峻。谁借问。东邻期约尝佳酝。漏短日长人乍困。裙腰减尽柔肌损。一撮眉尖千叠恨。慵整顿。黄梅雨细多闲闷。

  六月炎蒸何太盛。海榴灼灼红相映。天外奇峰千掌迥。风影定。汉宫圆扇初成咏。珠箔初褰深院静。绛绡衣窄冰肤莹。睡起日高堆酒兴。厌厌病。宿酲和梦何时醒。

  七月芙蓉生翠水。明霞拂脸新妆媚。疑是楚宫歌舞妓。争宠丽。临风起舞夸腰细。乌鹊桥边新雨霁。长河清水冰无地。此夕有人千里外。经年岁。犹嗟不及牵牛会。  八月微凉生枕簟。金盘露洗秋光淡。地上月华开宝鉴。波潋滟。故人千里应凭槛。蝉树无情风苒苒。燕归碧海珠帘揜。沈臂疑冒霜潘鬓减。愁黯黯。年年此夕多悲感。

  九月重阳还又到。东篱菊放金钱小。月下风前愁不少。谁语笑。吴娘捣练腰肢袅。槁叶半轩慵更扫。凭栏岂是闲临眺。欲向南云新鴈道。休草草。来时取伊消耗。

  十月轻寒生晚暮。霜华暗卷楼南树。十二栏干堪倚处。聊一顾。乱山衰草还家路。悔别情怀多感慕。胡笳不管离心苦。犹喜清宵长数鼓。双绣户。梦魂尽远还须去。  律应黄钟寒气苦。冰生玉水云如絮。千里乡关空倚慕。无尺素。双鱼不食南鸿渡。把酒遣愁愁已去。风摧酒力愁还聚。却忆兽炉追旧处。头懒举。炉灰剔尽痕无数。

  腊月年光如激浪。冻云欲折寒根向。疑谢女雪诗真绝唱。无比况。长堤柳絮飞来往。便好开尊夸酒量。酒阑莫遣笙歌放。此去青春都一饷。休怅望。瑶林即日堪寻访。《近体乐府》二引京本《时贤本事曲子?后集》子瞻始与刘仲达往来于眉山,后相逢于泗上,久留郡中,游南山话旧而作。《满庭芳》:“三十三年,漂流江海,万里烟浪云帆。故人惊怪,憔悴老青衫。我自疏狂异趣,君何事、奔走尘凡。流年尽,穷途坐守,船尾冻相衔。巉巉。淮浦外,层楼翠壁,古寺空岩。步携手林间,笑挽纤纤。莫上孤峰尽处,萦望眼、云海相搀。家何在,因君问我,归梦遶松杉。”毛斧季校本《东坡词》上引杨元素《本事曲集》董毅夫名钺,自梓漕得罪归鄱阳,遇东坡于齐安,怪其丰暇自得。曰:“吾再娶柳氏三日而去官,吾固不戚戚而忧,柳氏不能忘怀于进退也。已而欣然同忧患,如处富贵,吾是以益安焉。”乃令家僮歌其所作《满江红》,东坡嗟叹之,次其韵:“忧喜相寻,风雨过、一江春绿。巫峡梦,至今空有,乱山屏簇。何似伯鸾携德耀,箪瓢未足清欢足。渐粲然、光彩照阶庭,生兰玉。幽梦里、传心曲。肠断处、凭他续。文君?知否,笑君卑辱。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书,云间宿。”同上陈述古守杭,已及瓜代,未交前数日,宴僚佐于有美堂,因请二车苏子瞻赋词。子瞻即席而就,寄《摊破虞美人》:“湖山信是东南美。一望弥千里。使君能得几回来。便使尊前醉倒,且徘徊。沙河塘里灯初上。水调谁家唱。夜阑风静欲归时。惟有一江明月,碧琉璃。”毛斧季校本《东坡词》下引《本事集》钱塘西湖有诗僧清顺居其上,自名藏春坞。门前有二古松,各有凌霄花络其上,顺常昼卧其下。时子瞻为郡。一日屏骑从过之,松风骚然,顺指落花觅句,为赋此词。《减字木兰花》:“双龙对起。白甲苍髯烟雨里。疏影微香。下有幽人昼梦长。湖风清软。双鹊飞来争噪晚。翠飐红轻。时下凌霄百尺英。”同上附录读《欧阳文忠公集》卷一百三十二近体乐府二第二十四叶《渔家傲》调下小注,引有京本《时贤本事曲子?后集》一则,初不知何时何人所着。继读吴文恪《唐宋名贤百家词》之《东坡词》,其调名下小注引杨元素《本事曲集》者两条,《满庭芳》“三十三,年漂流江海”篇、《满江红》“忧喜相寻,风雨过”篇。引《本事集》者两条,《虞美人》“买田阳羡”篇、《减字木兰花》“双龙对起”篇。凡遗文五条,体裁相同,皆纪北宋中叶词林掌故。又读绍兴间辑本《南唐二主词》,《蝶恋花》调下注云:《本事曲》以为山东李冠作,李冠亦北宋中叶之“时贤”也。因此可推定以上所引同一书,其全名为《时贤本事曲子集》,且有前后集,省名则称《本事曲集》,再省则称《本事集》或《本事曲》,着者则杨元素也。欧集所引,冠以京本二字,则当时有刻本且不止一本可知。?考南宋簿录诸书,自绍兴阙书目下逮晁志、陈录、马考以至《宋史?艺文志》,皆不着录,惟尤延之《遂初堂书目》载有杨元素《本事曲》,当为本书省名。此后公私藏目皆不复见,知此书南宋尚有传本,入元则全佚矣。考《东坡词》集中与杨元素赠答倡和之词多至十三首,交情之亲厚可知。元素名绘,竹人,《宋史》有传。神宗时以侍读学士出知亳州,历应天、杭州。据王文诰苏诗总案,知其守杭在熙宁五年甲寅七月,时东坡方以同乡为杭倅,故过从尤契密也。本传称有集八十卷,不言有《本事曲子集》,或附全集中耶?今两集俱佚,不可考矣。张子野词《劝金船》调下题云:“流杯堂唱和,翰林主人元素自撰腔。”《东坡词》亦有《泛金船》一阕,题云“流杯亭和杨元素”,则元素固自能词,且晓畅音律,今张、苏词具在,而元素原唱并不能托严诗编杜集之例以传于后,甚可慨也。《本事曲子》既有前后集,想卷帙非少。据所存佚文,知其每条于本事之下,具录原曲全文,是实最古之宋词总集,远在端伯、花庵、草窗述掌故,亦可称为最古之词话,尤可宝贵。今诸选幸传,而此书乃并书名?诸选本以前。且及撰人名皆在若存若亡之数!《东坡词》注所引,惟吴本有之,万里谨案:紫芝漫抄本《东坡词》亦有之。今所存汲古阁本及四印斋翻元延佑本皆已删去,辑《编年东坡乐府》亦未见代心本?朱强。代心本旧钞孤行,不绝如缕,非得此与欧集注及遂初目合参,几不复知世间曾有此名着矣。今故亟录佚文五则于左,他日若见他书更有征引,当续录焉。

紫微诗话

作者:吕本中

  晁伯禹载之,学问精确,少见其比,尝作《昭灵夫人祠诗》云:“杀翁分我一杯羹,龙种由来事杳冥。安用生儿作刘季?暮年无骨葬昭灵。”

  晁知道咏之《西池唱和诗》有“旌旗太一三山外,车马长杨、五柞中。柳外雕鞍公子醉,水边纨扇丽人行。”殆绝唱也。

  高秀实茂华,人物高远,有出尘之姿,其为文称是。尝和余《高邮道中诗》,有“中途留眼占星聚,一宿披颜觉雾收”之句,便觉余诗急迫,少从容闲暇处。  汪信民革,尝作诗寄谢无逸云:“问讯江南谢康乐,溪堂春木想扶疏。高谈何日看挥尘,安步从来可当车。但得丹霞访庞老,何须狗监荐相如?新年更励于陵节,妻子同锄五亩蔬。”饶德操节见此诗,谓信民曰:“公诗日进,而道日远矣。”盖用功在彼而不在此也。

  洪龟父朋《写韵亭诗》云:“紫极宫下春江横,紫极宫中百尺亭。水入方州界玉局,云映连山罗翠屏。小楷四声余翰墨,主人一粒尽仙灵。文箫、采鸾不复返,至今神界花冥冥。”作诗至此,殆无遗恨矣。

  宣和末,林子仁敏功寄夏均父倪诗云:“尝忆他年接绪余,饶三落托我迂疏。溪桥几换风前柳,僧壁今留醉后书。”忘记下四句。饶三,德操也。  表叔范元实既从山谷学诗,要字字有来处。尝有诗云:“夷甫雌黄须倚阁,君卿唇舌要施行。”

  从叔知止少年作诗云:“彭泽有琴尝无弦,大令旧物惟青毡。我亦四壁对默坐,中有一床供昼眠。”元实深赏爱之云:“殆似山谷少时诗。”

  从叔大有少时诗云:“范雎才拊穰侯背,蔡泽闻之又入秦”,不减王荆公得意时也。

  外弟赵才仲少时诗“夕阳绿涧明”等句,精确可喜。才仲少学柳文,曾内相肇、晁丈以道说之皆以才仲能为古人之文也。

  夏均父倪文词富赡,侪辈少及。尝以“天寒霜雪繁,游子有所之”为韵,作十诗留别饶德操,不愧前人作也。  晁季一贯之尝访杜子师舆不遇,留诗云:“草堂不见浣溪老,折得青松度水归。”

  众人方学山谷诗时,晁叔用冲之独专学老杜;众人求生西方,高秀实独求生兜率。

  叔用尝戏谓余曰:“我诗非不如子,我作得子诗,只是子差熟耳。”余戏答云:“只熟便是精妙处。”叔用大笑,以为然。

  王立之直方病中尽以书画寄交旧,余亦得书画数种。与余书云:“刘玄德生儿不象贤。”盖讥其子不能守其图书也。余初未与立之相识,而相与如此。夏均父尝寄立之诗云:“书来整整复斜斜。”盖谓其病中作字如此。

  饶德操酷爱徐师川俯《双庙诗》“开元、天宝间,衮衮见诸公。不闻张与许,名在台省中”之句。

  张先生子厚与从祖子进,同年进士也。张先生自登科不复仕,居毗陵。绍圣中,从祖自中书舍人出知睦州,子厚小舟相送数程,别后寄诗云:“篱鷃云鹏各有程,匆匆相别未忘情。恨君不在篷笼底,共听萧萧夜雨声。”先生少有异才,多异梦,尝作梦录,记梦中事,余旧宝藏,今失之。先生梦中诗,如:“楚峡云娇宋玉愁,月明溪净印银钩。襄王定是思前梦,又抱霞衾上玉楼。”又“无限寒鸦冒雨飞”、“红树高高出粉墙”之句,殆不类人间语也。绍圣初,尝访祖父荥阳公于历阳,既归,乘小舟溯江至乌江,还书云:“今日江行,风浪际天,尝记往在京师作诗云:‘苦厌尘沙随马足,却思风浪拍船头’也。”

  汪信民于文无不精到,尝代荥阳公作《张先生哀词》云:“惟古制行必中庸兮,降及末世戾不通兮,首阳柱下更拙工兮。”其余忘之矣。  绍圣初,荥阳公自浙中赴怀州,叔祖赴睦州,邂逅于镇江。别后,叔祖寄绝句云:“江南江北来,昨夜同枝宿。平明一声起,四顾已极目。”

  江西诸人诗,如谢无逸富赡,饶德操萧散,皆不减潘邠老大临精苦也。然德操为僧后,诗更高妙,殆不可及。尝作诗劝余专意学道云:“向来相许济时功,大似□伽饷远空。我已定交木上座,君犹求旧管城公。文章不疗百年老,世事能排双颊红。好贷夜窗三十刻,胡床趺坐究幡风。”  邠老尝寄德操均父诗云:“文如二稚徒怀璧,武似三明却韔弓。松桧参天西邑路,时时骑马访庞公。”“文如二稚”谓德操,“武似三明”谓均父也。后德操为僧,名如璧,殆诗之谶也。

  吴春卿参政,以资政殿大学士知河南,过郭店,《谒文靖公墓诗》云:“汉相岩岩真国英,门庭曾是接诸生。阳秋谈论四时具,河岳精神一座倾。”议者以为颇尽文靖仪观论议云。

  滕元发甫《贺正献公拜相启》云:“玉璜钓濑,家传渭水之符;金鼎调元,代出山东之相。”又云:“寰区大抃\,尽还仁祖之风;朝野一辞,复见申公之政。”当时称诵之。

  刘师川,莘老丞相幼子,力学有文,尝《赠舍弟诗》云:“大阮平生余所爱,小阮相逢亦倾盖。济阴未识情更亲,信手新诗落珠贝。杨氏作公谁料理,臧孙有后诚可喜。长亭水落风雨多,无酒饮君如别何?”余时为济阴县主簿,大阮谓知止也。  曾子固舍人为太平州司户时,张伯玉璪作守,欧公、王荆公诸人,皆与伯玉书,以子固属之,伯玉殊不为礼。一日,就设厅召子固,作大排,唯宾主二人,亦不交一谈也。既而召子固于书室,谓子固曰:“人谓公为曾夫子,必无所不学也。”子固辞避而退。一日,请子固作《六经阁记》,子固屡作,终不可其意,乃为子固曰:“吾试为之。”即令子固书曰:“六经阁者,诸子百家皆在焉,不书,尊经也。”其下文不能具载。又令子固问书传中隐晦事,其应答如流,子固大服,始有意广读异书矣。

  晁丈以道言:“刘斯立跂初登科,以贤称。就亳州见刘贡父,所称引皆刘所未知,于是始有意读书。”以道又言:“少年读书时,尝鄙薄荫补得官,以荫补得官不是作官。后从李德操游,德操更轻贱科名,议论高远,方有意于为学矣。”

  叔祖待制公尝与宾客饮酒,时大有尚幼,侍侧。叔祖令大有作四声,大有应声云:“微雨变雪。”

  元佑中,诸阮族人居榆林,甚盛。尝一日,同游西池,有士子方游观,叹曰:“纨裤不饿死,儒冠多误身。”从叔叔巽应声问曰:“秀才,汝‘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也未?”士子甚惊叹。

  东莱公尝与群从出城,至村寺中,寺僧设冷淘,止具酢,无他物。令众对“入寺冷淘惟有酢”,叔巽应声对云:“出门蒸饼便无盐。”众服其敏。

  崇宁初,晁以道居登封,荥阳公尝寄诗云:“将谓清风全扫地,世间今复有卢鸿。”以道和诗云:“渭滨人老钓纶中,晚达那知有早穷?顾我岩栖终作底,谩将病目送飞鸿。”

  崇宁末,东莱公迎侍荥阳公,居真州船场,晁以道赴官明州,来访公,留连数日而去。别后,以诗寄公云:“凤老不行食,子复将众雏。一门三世行,名数文章俱。自可不富贵,天德公已余。公乎默终日,谁言得亲疏。人间亦何事,前贤重作书。公岂不穷愁,聊为笔墨娱。掩卷长叹息,曷不岩廊与?却惭小人计,不当君子居。可恨空江水,潮生明月初。捩柁詟北客,别去敢踟蹰。回首望丹穴,涕泣日涟如。”

  曾元嗣续政和间尝作十友诗,盖谓颜平仲岐、关止叔沼、饶德操节、高秀实茂华、韩子苍驹及余诸人共十人也。其称余诗云:“吕家三相盛天朝,流泽于今有凤毛。世业中微谁料理?却收才具入风骚。”

  崇宁初,荥阳公守曹州,陈无己以诗寄公云:“往时三吕共修途,拟上青云近玉除。中道勒回奔电足,今年还值迩英庐。纵谈尚记华严夜,枉道难随刺史车。遣兴宽为七字句,逢人聊代一行书。”绍圣初,荥阳公罢经筵,出舍城东华严寺,无己与晁伯禹载之、唐季实之问皆来访公。每晨兴,公未起,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及寝,公就枕,三人者皆揖于门外,如亲弟子云。  崇宁初,荥阳公自曹州与相州太守刘寿臣唐老学士两易会于滑州。滑守陈伯修师锡,殿院也,坐中有诗云:“金马旧游三学士,玉麟交政两诸侯。”盖记当时事也。

  杨廿三丈道孚克一,吕氏重甥,张公文潜之甥也。少有才思,为舅所知。年十五时,在鄂渚作诗云:“洞庭无风时,上下皆明月。微波不敢兴,其静蛟蜃穴。”

  元符初,荥阳公谪居历阳,道孚为州法曹掾。尝从公出游,以职事遽归,遗公诗云:“雨绿霜红郭外田,山浓水淡欲寒天。参军抱病陪清赏,一檄呼归亦可怜。”公甚称之。

  李方叔廌尝作《寒食诗》:“千株蜜炬出严闉,走马天街赐进臣。我亦茅檐自钻燧,煨针烧艾检铜人。”又尝《赠汝州太守诗》云:“安得吾皇四百州,皆如此邦二千石。”

  方叔《祭东坡文》云:“皇天后土,实表平生忠义之心;名山大川,复收自古英灵之气。”  荥阳公绍圣中谪居历阳,闭户却扫,不交人物。尝有诗云:“老读文书兴易阑,须知养病不如闲。竹床瓦枕虚堂上,卧看江南雨外山。”  荥阳公元符末起知单州,《登城楼诗》云:“断霞孤鹜欲寒天,无复青山碍目前。世路崎岖饱经历,始知平地是神仙。”

  东莱公元佑中《西池诗》云:“游人初避热,多傍柳阴行。”崇宁中闲居符离,尝步至村寺,作诗赠僧云:“柳外阴中檐铎鸣,老僧拄杖出门行。自言老病难看读,只坐蒲团到五更。”

  饶德操初见潘邠老《和山谷中兴碑诗》,读至“天下宁知再有唐,皇帝紫袍迎上皇”,叹曰:“潘十后来做诗,直至此地位耶?”

  邠老《送山谷贬宜州诗》:“可是中州着不得,江南已远更宜州。”山谷极称赏之。

  何斯举颉尝和余诗云:“秋水因君话河伯,接篱持酒对山公。”斯举即无己诗所谓“黄尘投老得何郎,准拟明年共我长”者也,然斯举与余初不相识。  晁叔用尝作《廷珪墨诗》,脱去世俗畦畛,高秀实深称之。其诗云:“我闻江南墨官有诸奚,老超尚不如廷珪,后来承晏颇秀出,喧然父子名相齐。百年相传纹破碎,仿佛尚见蛟龙背。电光属天星斗昏,雨痕倒海风雷晦。却忆当年清暑殿,黄门侍立才

彦周诗话

作者:许顗

  诗话者,辨句法,备古今,纪圣德,录异事,正讹误也。若含讥讽,着过恶,诮纰缪,皆所不取。仆少孤苦而嗜书,家有魏、晋文章及唐诗人集,仅三百家。又数得奉教,闻前辈长者之余论。今书籍散落,旧学废忘,其能记忆者,因笔识之,不忍弃也。嗟乎,仆岂足言哉!人之于诗,嗜好去取,未始同也,强人使同己则不可,以己所见以俟后之人,乌乎而不可哉!

  诗壮语易,苦语难,深思自知,不可以口舌辩。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此真可泣鬼神矣。张子野长短句云:“眼力不知人,远上溪桥去。”东坡《送子由诗》云:“登高回首坡陇隔,惟见乌帽出复没。”皆远绍其意。

  李太白作《草创大还诗》云:“仿佛明窗尘,死灰同至寂。”初不晓此语,后得《李氏炼丹法》云:“明窗尘,丹砂妙药也。”

  老杜《北征诗》曰:“微尔人尽非,于今国犹活。”独以“活”、“国”许陈玄礼,何也?盖祸乱既作,惟赏罚当则再振,否则不可支持矣。玄礼首议太真、国忠辈,近乎一言兴邦,宜得此语。倘无此举,唯有李、郭,不能展用。  淮阴胜而不骄,乃能师李左车,最奇特事。荆公诗云:“将军北面师降虏,此事人间久寂寥。”李广诛霸陵尉,薄于德矣,东坡诗云:“今年定起故将军,未肯说诛霸陵尉。”用事当如此向背。

  箜篌状如张箕,探手摘弦出声。卢玉川诗云“卷却罗袖弹箜篌”,此语亦未可讥诮。司马温公尝语程正叔云:“辩证古人误处,当两存之,勿加诋訾也。”

  韩退之诗云:“银烛未销窗送曙,金钗半醉座添香。”殊不类其为人。乃知能赋梅花,不独宋广平。退之见神仙亦不伏云:“我能屈曲自世间,安能从汝巢神山?”赋谢自然诗曰:“童騃无所识。”作《谁氏子诗》曰:“不从而诛未晚耳。”惟《华山女诗》颇假借,不知何以得此?

  凡作诗若正尔填实,谓之“点鬼簿”,亦谓之“堆垛死尸”。能如《猩猩毛笔诗》曰,“平生几两屐?身后五车书”。又如“管城子无食肉相,孔方兄有绝交书。”精妙明密,不可加矣,当以此语反三隅也。  诗人写人物态度,至不可移易。元微之《李娃行》云:“髻鬟峨峨高一尺,门前立地看春风”,此定是娼妇;退之《华山女诗》云:“洗妆拭面着冠帔,白咽红颊长眉青”,此定是女道士;东坡作《芙蓉城诗》亦用“长眉青”三字,云“中有一人长眉青,炯如微云淡疏星”,便有神仙风度。  季父仲山,先大夫同祖弟也。读书精苦,作诗有源流。昔尝上书,晚以特奏名得一官。政和间,御制宫词三百首,尝和进,今录一绝于此,染指可以知鼎味也。其词曰:“轻寒惨惨透衾罗,玉箭铜壶漏水多。常是未明供御服,梦回频问夜如何。”时道君皇帝在睿思殿,宣进甚急,意谓得美官。翼日,台章论列,作诗害经旨,遂报罢,调南剑州顺昌县尉,后卒于扬州云。

  先伯父治平四年举进士第一,少从丁宝臣,以文字为欧阳文忠公、王岐公所称重。其试《公生明赋》曰:“依违牵制者既已去矣,则明白洞达者乃其自然。”此不刊之语也。尝作《咏史诗》曰:“天下有诛赏,固非君所私。太宗泣君集,意恐劳臣疑。至公一以废,智术相维持。哀哉功名士,汲汲尚趋时。”推斯志也,虽蹈沧海饿西山可也。在熙宁间,为荆公荐,竟不委曲得贵达,然亦为司马温公、吕献可、吕微仲、范尧夫诸公所知。元丰七年,自都官外郎奔祖父丧,卒于黄州,东坡解衣赙之。

  有李氏女者,字少云,本士族。尝适人,夫死无子,弃家着道士服,往来江淮间。仆顷年见之金陵。其诗有云:“几多柳絮风翻雪,无数桃花水浸霞。”殊无脂泽气。又喜炼丹砂,仆亦得其方,大抵类魏伯阳法,而有铢两加精详者也。尝语仆曰:“我命薄,政恐不能成此药耳。”后二年再见之,其瘦骨立,盖丹未成而少云已病。仆问曰:“子丹成欲仙乎?惟甚瘦则鹤背能胜也。”笑曰:“忍相戏耶!”病中作《梅花诗》云:“素艳明寒雪,清香任晓风。可怜浑似我,零落此山中!”寻卒。后检方书,见丹法及此诗,录之。  晦堂心禅师初退黄龙院,作诗云:“不住唐朝寺,闲为宋地僧。生涯三事衲,故旧一枝藤。乞食随缘过,逢山任意登。相逢莫相笑,不是岭南能。”此诗深静平实,道眼所了,非世间文士诗僧所能仿佛也。

  僧义了,字廓然,本士族钟离氏,事佛慈玑禅师为侍者。仆顷年迨见佛慈老人,廓然与仆在嵩山游甚久,颇能诗。仆爱其两句云:“百年休问几时好,万事不劳明日看。”不独喜其语,盖取其学道休歇洒落自在如此。

  东坡作《妙善师写御容诗》,美则美矣,然不若《丹青引》云“将军下笔开生面”,又云“褒公、鄂公毛发动,英姿飒爽来酣战”。后说画玉花骢马,而曰“至尊含笑催赐金,圉人太仆皆惆怅”。此语微而显,《春秋》法也。  李太白诗云:“玉窗青青下落花。”花已落,又曰下,增之不赘,语益奇。

  请紫姑神,大抵能作诗,然不甚过人。旧传一士人家请之,既降,偶书院中子弟作雨诗,因率尔请赋,顷刻书满纸,其警句云:“帘卷滕王阁,盆翻白帝城。”可喜也。  近时僧洪觉范颇能诗,其《题李訴画像》云:“淮阴北面师广武,其气岂止吞项羽。公得李佑不肯诛,便知元济在掌股。”此诗当与黔安并驱也。顷年仆在长沙,相从弥年。其它诗亦甚佳,如云:“含风广殿闻棋响,度日长廊转柳阴。”

  颇似文章巨公所作,殊不类衲子。又善作小词,情思婉约,似少游。至如仲殊、参寥,虽名世,皆不能及。

  东坡《赠陈季常诗》,戒其杀生,末云:“君勿弃此篇,严诗编杜集。”谓严武也。《工部集》中有武倡和数首。又《梅花》诗云:“凭仗幽人收艾□,国香和雨入莓苔。”艾□,香名,正松上莓苔也,出《本草》及《沉氏香谱》。又《红梅诗》云:“玉人頩颊固多姿。”頩,怒色,普更切,见《神女赋》,妇人怒则面赤。

  杜诗:“饭抄云子白。”云子,雨也,言如雨点尔,出荀子《云赋》。又,葛洪《丹经》用“云子”,碎云母也。今蜀中有碎砾,状如米粒圆白,云子石也。又杜诗云:“万里戎王子,何年别月支?异花开绝域,幽蔓匝清池。汉使惭空到,神农竟不知。露翻兼雨打,开坼渐离披。”不晓此诗指何物。张骞惭空到,又《本草》不收,定非蒲萄也。  齐、梁间乐府词云:“护惜加穷裤,防闲托守宫。”“今日牛羊上丘陇,当时近前面发红。”老杜作《丽人行》云:“赐名大国虢与秦。”其卒曰:“慎勿近前丞相嗔!”虢国、秦国何预国忠事,而近前即嗔耶?东坡言老杜似司马迁,盖深知之。  司空图,唐末竟能全节自守,其诗有“绿树连村暗,黄花入麦稀”,诚可贵重。又曰:“四座宾朋兵乱后,一川风月笛声中。”句法虽可及,而意甚委曲。

  鲍明远《松柏篇》悲哀曲折,其末不以道自释,仆窃恨之。

  明远《行路难》,壮丽豪放,若决江、河,诗中不可比拟,大似贾谊《过秦论》。

  老杜作《曹将军丹青引》云:“一洗万古凡马空。”东坡《观吴道子画壁诗》云:“笔所未到气已吞。”吾不得见其画矣,此两句,二公之诗,各可以当之。

  李长吉诗云:“杨花扑帐春云热。”才力绝人远甚。如“柳塘春水漫,花坞夕阳迟”,虽为欧阳文忠所称,然不迨长吉之语。  古人文章,不可轻易,反复熟读,加意思索,庶几其见之。东坡《送安惇落第诗》云:“故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仆尝以此语铭座右而书诸绅也。东坡在海外,方盛称柳柳州诗。后尝有人得罪过海,见黎子云秀才,说海外绝无书,适渠家有柳文,东坡日夕玩味。嗟乎,虽东坡观书,亦须着意研穷,方见用心处耶!

  柳柳州诗,东坡云在陶彭泽下,韦苏州上,若《晨诣超师院读佛经诗》,即此语是公论也。

  六朝诗人之诗,不可不熟读。如“芙蓉露下落,杨柳月中疏”。锻炼至此,自唐以来,无人能及也。退之云:“齐、梁及陈、隋,众作等蝉噪。”此语我不敢议,亦不敢从。

  陶彭泽诗,颜、谢、潘、陆皆不及者,以其平昔所行之事,赋之于诗,无一点愧词,所以能尔。

  东坡《海南诗》、荆公《钟山诗》,超然迈伦,能追逐李、杜、陶、谢。

  荆公爱看水中影,此亦性所好,如“秋水写明河,迢迢藕花底”。又《桃花诗》云:“晴沟涨春渌周遭,俯视红影移鱼舠。”皆观其影也。其后云:“攀条弄芳畏晼晚,已见黍雪盘中毛。”事见《家语》。  李邯郸公作《诗格》,句自三字至九字、十一字,有五句成篇者,尽古今诗之格律,足以资详博,不可不知也。

  伯父娶邯郸孙女,尝闻邯郸公与小宋饮酒,举一物隶僻事,以多者为胜,饮不胜者,他人莫敢造席。

  梅圣俞诗,句句精炼,如“焚香露莲泣,闻磬清鸥迈”之类,宜乎为欧阳文忠公所称。其它古体,若朱弦疏越,一倡三叹,读者当以意求之。宠嬖曹氏,作《一日曲》,为曹氏也。

  孟浩然、王摩诘诗,自李、杜而下,当为第一。老杜诗云:“不见高人王右丞”,又云“吾怜孟浩然”,皆公论也。

  东坡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元轻白俗。”此语具眼。客见诘曰:“子盛称白乐天、孟东野诗,又爱元微之诗,而取此语,何也?”仆曰:“论道当严,取人当恕,此八字,东坡论道之语也。”

  欧阳文忠公《重读岨崃集诗》,英辩超然,能破万古毁誉;《食糟民诗》,忠厚爱人,可为世训。

  作诗压韵是一巧,《中秋夜月诗》,押尖字数首之后,一妇人诗云:“蚌胎光透壳,犀角晕盈尖。”又记人作《七夕诗》,押潘、尼字,众人竟和无成诗者。仆时不曾赋,后因读《藏经》,呼喜鹊为刍尼,乃知读书不厌多。

  写生之句,取其形似,故词多迂弱。赵昌画黄蜀葵,东坡作诗云:“檀心紫成晕,翠叶森有芒。”揣摸刻骨,造语壮丽,后世莫及。  杜牧之《题桃花夫人庙诗》云:“细腰宫里露桃新,脉脉无言度几春。毕竟息亡缘底事?可怜金谷坠楼人!”仆谓此诗为二十八字史论。

  宣和之初,何栗文缜丞相为中书舍人,道君皇帝以御画双鹊赐之。诸公赋诗,韩驹子苍待制时为校书郎,赋诗二章曰:“君王妙画出神机,弱羽争巢并占时。想见春风鳷鹊观,一双飞上万年枝。”“舍人簪笔上蓬山,辇路春风从驾还。天上飞来两乌鹊,为传喜色到人间。”

  韦苏州诗云:“落叶满空山,何处寻行迹?”?|坡用其韵曰:“寄语庵中人,飞空本无迹。”此非才不逮,盖绝唱不当和也。如东坡《罗汉赞》云“空山无人,水流花开”八字,还许人再道否?

  张籍、王建,乐府宫词皆杰出,所不能追逐李、杜者,气不胜耳。

  孟东野诗苦思深远,可爱不可学。仆尤嗜爱者,“长安无缓步”一诗。  苏大监文饶作《鸿沟诗》云:“置俎均牢彘,峨冠信沐猴。方矜几上肉,以堕幄中筹。海岳归三尺,衣冠閟一丘。路人犹指似,山下是鸿沟。”

  陈无己《赋宗室画诗》云:“滕王蛱蝶江都马,一纸千金不当价。”又作《曾子固挽词》云:“丘园无起日,江、汉有东流。”近世诗人莫及。

  外祖父邵安简公,布衣时上《平元昊策》,又尝劝仁庙早立太子。晚年自枢府出知越州,又移知郓州。其薨也,岐公作《挽词》云:“被褐曾陈定羌策,汗青犹着立储书。春风泽国吟笺落,夜雨溪堂燕豆疏。”前辈诗不独语句精炼,且是着题。

  郑周卿,仆乡人也,公肃右丞之孙,能诗。一日,郑之他郡,而爱妾死,作诗云:“鹤归空有恨,云散本无心。”于情念中犹稍自在也。后娶熊氏,晋如之女。丙午、丁未年,知郓州中都县,连年与盗贼鏖战,岿然独存,权朝美曾录其功上之,后不报。今不知消息,可怜哉!

  曹景宗探韵得“竞病”字诗云:“去时儿女啼,归来笳鼓竞。借问路傍人,何如霍去病?”沈约诗人嗟赏之。  李卫公作《步虚词》云:“先家一本无“家”字。女侍董双成,桂殿夜寒吹玉笙。曲终却从仙官去,万户千门空月明。”“河汉女主能炼颜,一本作“河汉玉女能炼颜”。云軿往往到人间。九宵有路去无迹,袅袅天风吹佩环。”呜呼,人杰也哉!

  季父仲山在扬州时,事东坡先生。闻其教人作诗曰:“熟读《毛诗。国风》与《离骚》,曲折尽在是矣。”仆尝以谓此语太高,后年齿益长,乃知东坡先生之善诱也。  韩退之诗云:“酩酊马上知为谁?”此七字用意哀怨,过于痛哭。

  阮步兵醉六十日而停婚,虽似智矣,然礼法之士,憎之如仇,几至于死,幸武帝保护之耳。而老杜诗云:“遂令阮籍辈,熟醉为身谋。”此工部善看史书,当有解此意者。

  “《春秋》三传束高阁,独抱遗经究终始”,此诗退之称卢玉川也。玉川子《春秋传》,仆家旧有之,今亡矣。词简而远,得圣人之意为多,后世有深于经而见卢《传》者,当知退之之不妄许人也。

  梦中赋诗,往往有之。宣和己亥,仆在洪州,宿城北郑和叔家。夜梦行大路中,寒沙没足,其旁皆田苗丘陇。一妇人皂衣素裳行田间,曰:“此中无沙易行。”仆从之不能登,妇人援仆手登焉。月明如昼,弥望皆野田麦苗。妇人求诗,引仆藉草坐。有矮砖台一,上有纸笔,仆题诗四句云:“闲花乱草春春有,秋鸿社燕年年归。青天露下麦苗湿,古道月寒人迹稀。”拍笔砖上有声,惊觉宛然记忆,是岁大病,后亦无他故。

  联句之盛,退之、东野、李正封也。《城南联句》云:“红皱晒檐瓦,黄团挂门衡。”是说干枣与瓜蒌,读之犹想见西北村落间气象。《征蜀联句》云:“刑神诧牦旄,阴焰飐犀札。”尽雕刻之功,而语仍壮。李正封善押韵,如《从军联句》“押水沙囊涸”,皆不可及。

  画山水诗,少陵数首后,无人可继者。惟荆公《观燕公山水诗》前六句差近之,东坡《烟江叠嶂图》一诗,亦差近之。

  退之《桃源行》云:“种桃处处皆开花,川原远近蒸红霞。”状花卉之盛,古今无人道此语。

  本朝王元之诗可重,大抵语迫切而意雍容,如“身后声名文集草,眼前衣食簿书堆”。又云:“泽畔骚人正憔悴,道旁山鬼谩揶揄。”大类乐天也。

  玉川子《送伯龄诗》云:“努力事干谒,我心终不平。”玉川子在王涯书院中,会食,不能自别,枉陷于祸,哀哉!  《柏舟》,仁人之诗也,“忧心悄悄,愠于群小。”《简兮》,贤者之诗也,“硕人俣俣,公庭万舞。赫如渥赭,公言锡爵。”能容忍如此,宜乎贤矣。

  钟山有一诗云:“当年睥睨此山阿,欲着红楼贮绮罗。今日重来无一事,却骑羸马下坡陀。”此王雱讦直,不为荆公所喜,然此诗实可传也。

  诗有力量,

浩然斋词话

作者:周密

  乐天有感石上旧字诗云:“太湖石上镌三字,十五年前陈结之。”盖其妾桃叶也。自昔未有以家妓字镌石者。刘过改之尝游富沙,与友人吴仲平饮于吴所欢吴盻儿家,尝赋词赠之。所谓“云一窝。玉一梭。淡淡衫儿薄薄罗。轻颦双黛蛾”,盻遂属意改之。吴愤甚,挟刃刺之,误伤其妓,遂悉系有司。时吴居父为帅,改之以启上之云:‘韩擒虎在门,顾丽华而难恋,陶朱公有意,与西子以偕来。’居父遂释之,然自是不复合矣。改之有“春风重到凭阑处,肠断妆楼不忍登”,盖为此耳。杨缵武英殿本原作韵,今据《绝妙好词》改。除夕词《一枝春》云:“竹爆惊春,竞喧阗、夜起千门箫鼓。流苏帐掩,翠鼎暖腾香雾。停杯未举。奈刚要、送年新句。应自有、歌字清圆,未夸上林莺语。从他岁穷日暮。纵闲愁、怎减刘郎风度。屠苏办了,迤逦柳忺梅妒。宫壶未晓,早骄马绣车盈路。还又把、月夕花朝,自今细数。”又,罗希声孙花翁所书除夕一词云:“小童教写桃符,道人还了常年例。神前灶下,袚除清净,献花酌水。祷告些儿,也都不是,求名求利。但吟诗写字,分数上面,略精进、尽足矣。饮量添教不醉。好时节、逢场作戏。驱傩爆竹,软饧酥豆,通宵不睡。四海皆兄弟,阿鹊也、同添一岁。愿家家户户,和和顺顺,乐升平世。”此集中所无也。

  张枢字斗南,又号寄闲,忠烈循王五世孙也。笔墨萧爽,人物酝藉,善音律。尝云度依声集百阕,音韵谐美,真承平佳公子也。予已选六阕于绝妙词,今别见于此。《恋绣衾》云:“屏绡裛润惹篆烟。小窗间、人泥昼眠。正雪暖荼蘼架,奈愁春、尘锁鴈弦。杨花做了香雪梦,化池萍、犹泛翠钿。自不怨东风老,怨东风、轻信杜鹃。”《清平乐》云:“凤楼人独。飞尽罗心烛。梦绕屏山三十六。依约水西云北。晓奁嫩试脂铅。一緺鸾髻微偏。留得宿妆眉在,要教知道孤眠。”又《木兰花慢》云:案花慢二字原本脱,今据《词谱》增入。“歌尘凝燕垒,又软语,在雕梁。记剪烛调弦,翻香校谱,学品伊凉。屏山梦云正暖,放东风,卷雨入巫阳。金冷红绦孔雀,翠闲彩结鸳鸯。银缸焰冷小兰房。夜悄怯更长。待采叶题诗,含情赠远,烟水茫茫。春妍尚如旧否,料啼痕、暗里浥红妆。须觅流莺寄语,为谁老却刘郎。”

  “谢了梅花恨不禁。小楼羞独倚,暮云平。夕阳微放柳梢明。东风冷、眉岫翠寒生。无限远山青。重重遮不断,旧离情。伤春还上去年心。怎禁得,时节又烧灯。”此周容子宽《小重山》。子宽,四明人。

  李莱老,与其兄篔房竞爽,号龟溪二隐。予已刊十二阕于绝妙选矣,今复别见《倦寻芳》云:“缭墙粘藓,糁径飞梅,春绪无赖。绣压垂帘骨,有许多寒在。宝幄香销龙麝饼,钿车尘冷鸳鸯带。想西园,被一程风雨,群芳都碍。逗晓色、莺啼人起,倦倚银屏,愁沁眉黛。待?千金,却恨好晴难买。翠苑欢游孤解佩,青门佳约。青门佳约妨挑菜。柳初黄,罩池塘,万丝愁霭。”《点绛唇》云:“绿染春波,袖罗金缕双鸂桃匀碧。香衬蝉云湿。舞带歌钿,闲傍秋千立。情何极。燕莺尘。芳草斜阳笛。”《西江月?赋海棠》云:“绿凝晓云苒苒,红酣晴雾冥冥。银簪悬烛锦官城。困倚墙头半影。雨后偏饶艳冶,燕来同作清明。更深犹唤玉靴笙。不管西池露冷。”案:玉靴笙三字未详其义,疑有误。

  篔房李彭老词笔妙一世,予已择十二阕入绝妙词矣,兹不重见。外可笔者甚多,今复摭数首于此。《惜红衣》云:“水西云北,记前回同载,高阳伴侣。一色荷花香十里,偷把秋期频数。脆筦排云,轻桡喷雪,不信催诗雨。碧筩呼酒,秀笺题新句。谁念病损文园,岁华摇落,事与孤鸿去。露井邀凉吹短发,梦入苹洲菱浦。暗草飞萤,乔枝翻鹊,看月山中住。一声清唱、醉乡知有仙路。”送客《木兰花慢》云:“折秦淮露柳,带明月、倚归船。看佩玉纫兰,囊诗贮锦,江满吴天。吟边。唤回梦蝶,想故山薇长已多年。草得梅花赋了,棹歌远和离舷。风弦,尽入吟篇。伤倦客,对秋莲。过旧经行处,渔乡水驿,一路闻蝉。留连。漫听燕语,便江湖夜雨隔灯前。潮返浔阳暗水,鴈来好寄瑶笺。”《祝英台近》云:案:祝字原本脱,今据《词谱》增入。“载轻寒,低鸣橹。十里杏花雨。露草迷烟,萦绿过前浦。青青陌上垂杨,绾丝摇佩,渐遮断、旧曾吟处。听莺语。吹笙人远天长,谁翻水西谱。浅黛凝愁,远岫带眉妩。画阑闲倚多时,不成春醉,趁几点、白鸥归去。”《清平乐》云:“合欢扇子。扑蝶花阴里。半醉海棠扶半起。淡日秋千闲倚。宝筝弹向谁听。一春能几番晴。帐底柳绵吹满,不教好梦分明。”《章台月》云:“露轻风细。中庭夜色凉如水。荷香柳影成秋意。萤冷无光,凉入树声碎。玉箫金缕西楼醉。长吟短舞花阴地。素娥应笑人憔悴。漏歇帘空,低照半床睡。”又,《青玉案》云:“楚峰十二阳台路。算只有,飞红去。玉合香囊曾暗度。榴裙翻酒,杏帘吹粉,不识愁来处。燕忙莺懒青春暮。蕙带空留断肠句。草色天涯情几许。荼蘼开尽,旧家池馆,门掩风和雨。”又张直夫尝为词叙云:“靡丽不失为国风之正,闲雅不失为骚雅之赋,摹拟玉台,不失为齐梁之工,则情为性用,未闻为道之累。”楼茂叔亦云:“裙裾之乐,何待晚悟,笔墨劝淫,咎将谁执。”或者假正大之说,而掩其不能,其罪我必焉。虽然,与知我等耳。

  “三十年前,爱买剑、买书买画。凡几度、诗坛争敌,酒兵争霸。春色秋光如可买,钱悭也不曾论价。任粗豪、争肯放头低,诸公下。今老大,空嗟讶。思往事,还惊诧。是和非未说,此心先怕。万事全将飞雪看,一闲且问苍天借。乐余龄、泉石在膏肓,吾非诈。”此西里赵希迈《满江红》也。

  清源张?所赋《祝英台近》云:“一番风,连夜雨。收拾做春暮。艳冷香销,莺燕惨无语。晓来绿水桥边,青门陌上,不忍见、落红无数。怎分付。独倚红药阑边,伤春甚情绪。若取留春,欲去去何处。也知春亦多情,依依欲住。子规道、不如归去。”

  杨缵字继翁,号守斋,又称紫霞,本鄱阳洪氏恭圣太后侄杨石之子。麟孙早夭,遂祝为嗣。时数岁,往谢史卫王,王戏命对云:“小官人当上小学。”即答云:“大丞相已立大功。”卫王大惊喜,以为远器。公廉介自将,一时贵戚无不敬惮,气习为之一变。洞晓律吕,尝自制琴曲二百操。又常云:“琴一弦,可以尽曲中诸调。”当广乐合奏,一字之误,公必顾之。故国工乐师,无不叹服,以为近世知音无出其右者。任至司农卿,浙东帅,以女选进淑妃,赠少师。所度曲多自制谱,后皆散失。今书一阕于此。被花恼云:“疏疏宿雨酿寒轻,帘帏静垂清晓。宝鸭微温瑞烟少。檐声不动,春禽对语,梦怯频惊觉。欹珀枕、倚银屏,半窗花影明东照。惆怅夜来风生,怕飞香湿瑶草。被衣便起,小径曲廊,处处都行到。正蜂痴蝶騃恋芳妍,怎奈向、平生被花恼。蓦忽地省得,而今双鬓老。”

  徐爱山堪举二阕亦佳。《小重山》云:“鼓报黄昏禽影歇。单衣犹未试,觉寒怯。尘生锦瑟可曾阅。人去也,闲过好时节。对景复愁绝。东风吹不散,鬓边雪。些儿心事对谁说。眠不得。一枕杏花月。”《谒金门》云:“休只坐。也去看花则个。明日满庭红欲堕。花还愁似我。索性痴眠一和。凭个梦儿好做。杜字不知春已过。枝头声越大。”亦不知为何人作也。

  《谒金门》云:“人病酒。生怕日高催绣。昨夜新翻花样瘦。旋描双蝶凑。慵?绣床呵手。却说新愁还又。门外东风吹绽柳。海棠花厮勾。”《踏莎行》云:“照眼菱花,剪情菰叶。梦云吹散无踪迹。听郎言语识郎心,当时一点谁消得。柳暗花明,萤飞月黑。临窗滴泪研残墨。合欢带上旧题诗,如今化作相思碧。”此二词并见赵闻礼《钓月集》。然集中大半皆楼君亮、施仲山所作,安知非他人者。

  翁元龙字时可,号处静,与吴君特为亲伯仲,作词各有所长。世多知君特而知时可者甚少,予尝得一编,类多佳语,已刊于集矣。今复摭数小阕于此。《江城子》云:“一年箫鼓又疏钟。爱东风。恨东风。吹落灯花,移在杏梢红。玉靥翠钿无半点,空湿透,绣罗弓。燕魂莺梦渐惺松。月帘栊。影迷蒙。催趁年华,都在艳歌中。明日柳边春意思,便不与,夜来同。”立春《西江月》云:“画阁换粘春帖,宝筝拋学银钩。东风轻滑玉钗流。织就燕纹莺绣。隔帐灯花微笑,倚窗云叶低收。双鸳刺罢底尖头。剔雪闲寻荳蔻”。赋茉莉《朝中措》云:“花情偏与夜相投。心事鬓边羞。熏醒半床凉梦,能消几个开头。风轮慢卷,冰壶低架,香雾飕飕。更着月华相恼,木犀淡了中秋”。巧夕《鹊桥仙》云:“天长地久,风流云散。惟有离情无算。从分金镜不曾圆,到此夜、年年一半。轻罗暗网,蛛丝得意,多似妆楼针线。晓看玉砌淡无痕,但吹落、梧桐几片。”又如“拗莲牵藕线。藕断丝难断。弹水没鸳鸯。教寻波底香。”真花间语也。

  宋谢太后北觐,有王夫人题一词于汴京夷山驿中云:“太液芙蓉,浑不似、旧时颜色。曾记得、春风雨露,玉楼金阙。名播兰馨妃后里,晕潮莲脸君王侧。忽一声、鼙鼓揭天来,繁华歇。龙虎散,风云灭。千古恨,凭谁说。对山河百二,泪盈襟血。客馆夜惊尘土梦,宫车晓碾关山月。问姮娥、于我肯从容,同圆缺。”文宋瑞丞相和云:“燕子楼中,又捱过、几番秋色。相思处、青春如梦,乘鸾仙阙。肌玉暗销衣带缓,泪珠斜透花钿侧。最无端、蕉影上窗纱,青灯歇。曲池合,高台灭。人间事,何堪说。向南阳阡上,满襟清血。世态便如翻覆手,妾身元是分明月。笑乐昌、一段好风流,菱花缺。”又代王夫人再用韵云:“试问琵琶,胡沙外、怎生风色。最苦是、姚黄一朵,移根丹阙。王母欢阑瑶宴罢,仙人泪满金盘侧。听行宫、半夜雨淋铃,声声歇。彩云散,香尘灭。铜驼恨,那堪说。想男儿慷慨,嚼穿龈血。回首昭阳辞落日,伤心铜雀迎新月。算妾身、不愿似天家,金瓯缺。”邓光荐和云:“王母仙桃,亲曾醉、九重春色。谁信道、鹿衔花去,浪翻鳌阙。眉锁姮娥山宛转,髻梳坠马云欹侧。恨风沙、吹透汉宫衣,余香歇。霓裳散,庭花灭。昭阳燕,应难说。想春深铜雀,梦残啼血,空有琵琶传出塞,更无环佩鸣归月。又争知、有客夜悲歌,壶敲缺。”  “御风来、翠乡深处,连天云锦平远。卧游已动蓬舟兴,那在芙蓉城畔。巾懒岸。任压顶、嵯峨满鬓丝零乱。飞吟水殿。载十丈青青,随波弄粉,菰雨泪如霰。斜阳外,也有仙妆半面。无言应对花怨。西湖千顷腥尘暗,更忆鉴湖一片。何日见。试折藕、占丝丝与肠俱断。遐征渐倦。当颖尾湖头,绿波彩笔,相伴老坡健。”此刘澜养原游天台鴈荡东湖所赋《买陂塘》词绝笔也。哀哉。

  薛梯飙长短句,予尝收数阕于绝妙词。今复得其《醉落魄》云:“单衣乍着。滞寒更傍东风作。珠帘压定银钩索。雨弄初晴,轻旋玉尘落。花唇巧借妆梅约。娇羞纔放三分萼。樽前不用多评泊。春浅春深,都向杏梢觉。”  章牧之谦亨尝为浙东宪,风采为一时所称,然酝藉滑稽。尝赋守岁小词云:“团栾小酌醺醺醉。厮捱着、没人肯睡。呼卢直到五更头,便铺了、妆台梳洗。庭前鼓吹喧人耳。蓦忽地、又添一岁。休嫌不足少年时,有几多、少年如我底。”金贞佑中,太原已受兵,人情汹汹,忽有书一词于府治宣诏亭壁间云:“并州霜早。禾黍离离成腐草。马困人疲。惟有郊原雀鼠肥。分明有路。好逐衡阳征鴈去。鼓角声中。全晋山河一半空。”盖鬼词也。

  淳佑间,丹阳太守重修多景楼。高宴落成,一时席上皆湖海名流。酒余,主人命妓持红笺,征诸客词。秋田李演广翁词先成,众人惊赏,为之阁笔。其词云:“笛叫东风起。弄尊前、杨花小扇,燕毛初紫。万点淮峰孤角外,惊下斜阳似绮。又婉娩、一番春意。歌舞相缪愁自猛,卷长波、一洗空人世。间热我,醉时耳。绿芜冷叶瓜洲市。最怜予、洞箫声尽,阑干独倚。落落东南墙一角,谁护山河万里。问人在玉关归未。老矣青山灯火客,抚佳期、漫洒新亭泪。歌哽咽,事如水。”

  古词有元夕《望远行》:“又还到元宵台榭。记轻衫短帽,酒朋诗社。烂漫向、罗绮丛中驰骋,风流俊雅。转头是三十年话。量减才悭,自觉是、欢情衰谢。但一点难忘,酒痕香帕。如今雪鬓霜髭,嬉游不忺深夜。怕相逢、风前月下。”翁宾旸谓是孙季蕃词,然集中无之。

  翁孟寅宾旸尝游维扬,时贾师宪开帷阃,甚前席之。其归,又置酒以饯,宾旸即席赋《摸鱼儿》云:“卷西风,方肥塞草,带钩何事东去。月明万里关河梦,吴楚几番风雨。江上路。二十载、头颅凋落今如许。凉生弄尘。叹江左夷吾,隆中诸葛,谈笑已尘土。寒汀外,还见来时鸥鹭。重来应是春暮。轻裘岘首陪登眺,马上落花飞絮。拚醉舞。谁解道、断肠贺老江南句。沙津少驻。举目送飞鸿,幅巾老子,楼上正凝伫。”师宪大喜,举席间饮器凡数十万,悉以赠之。

  宣和中,李师师以能歌舞称。时周邦彦为太学生,每游其家。一夕值佑陵临幸,仓卒隐去。既而赋小词,所谓“并刀如水、吴盐胜雪”者,盖纪此夕事也。未几,李被宣唤,遂歌于上前。问谁所为,则以邦彦对。于是遂与解褐,自此通显。既而朝廷赐酺,师师又歌《大酺》、《六丑》二解,上顾教坊使袁绹问,绹曰:“此起居舍人新知潞州周邦彦作也。”问《六丑》之义,莫能对,急召邦彦问之。对曰:“此犯六调,皆声之美者,然绝难歌。昔高阳氏有子六人,才而丑,故以比。”上喜,意将留行。且以近者祥瑞沓至,将使播之乐府,命蔡元长微叩之。邦彦云:“某老矣,颇悔少作。”会起居郎张果与之不咸,廉知邦彦尝于亲王席上作小词赠舞鬟云:“歌席上,无赖是横波。宝髻玲珑欹玉燕,绣巾柔腻掩香罗。何况会婆娑。无个事,因甚敛双蛾。浅淡梳妆疑是画,惺松言语胜闻歌。好处是情多。”为蔡道其事。上知之,由是得罪。师师后入中,封瀛国夫人。朱希真有诗云:“解唱阳关别调声,前朝惟有李夫人。”即其人也。

  何籀作《宴清都》,有“天远山远水远人远”之语,一时号为何四远。然前是宋景文出知寿春,过维扬,赋《浪淘沙近?留别刘原父》云:“少年不管。流光如箭。因循不觉韶光换。至如今,始惜月满花满酒满。扁舟欲解垂杨岸。尚同欢宴。日斜歌阕将分散。倚阑遥望,天远水远人远。”籀盖用此也。

  王澡武英殿本原作藻,今据《绝妙好词》改。有别词云:“玉东西,歌宛转,未做苦离调。着上征衫,字字是愁抱。月寒鬓影刁箫,柁楼开缆,记柳暗、乳鸦啼晓。短亭草。还是绿与春归,罗屏梦空好。燕语难凭,憔悴未渠了。可能妒柳羞花,起来浑懒,便瘦也、教春知道。”

  尝得题壁《生查子》云:“愁盈镜里山,心叠琴中恨。露湿玉栏秋,香伴银屏冷。云归月正圆,鴈到人无信。孤损凤凰钗,立尽梧桐影。”盖魏子敬之词也。

  汪彦章舟行汴河,见傍岸画舫,有映帘而窥者,止见其额。赋词云:“小舟帘隙。佳人半露梅妆额。绿云低映花如刻。恰似秋宵,一半银蟾白。”盖以月喻额也。辛幼安尝有句云:“闻道绮陌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则以月喻足,无乃太媟乎。

  周美成长短句,纯用唐人诗句,如“低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此乃元白全句。贺方回尝言,吾笔端驱使李商隐、温庭筠常奔走不暇。则亦可谓能事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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