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蔡召华
《笏山记》六十九回,清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上海广智书局活版部出版,是清末长篇小说中的一部奇书。作者蔡召华,字守白,号吾庐居士、冷道人。系广东东莞鸣珂巷人。为清末附贡生。除小说《笏山记》、《驻云亭》外,尚有《爱吾庐诗钞》、《细字吟》、《草草草堂草》等诗文。本书兼有侠义、言情、公案、战争、理想等类小说的成分,叙述一连串光怪陆离的故事。其情节主线是一位叫颜少青的才子如何建立笏山王国,成为笏山王。笏山是小说虚构的一块与世隔绝的地域,说是在云南蒙化之西。作者笔下的笏山王国,并无什么新鲜的施政措施,依然是封建王朝的格局,看不到什么理想主义的色彩。小说的吸引力不仅在于它对贪官污吏和作为暴君写照的可庄公的揭露,主要还在于它曲折离奇的战争故事,以及在战争中夹杂着颜少青与十五位女子之间的爱情纠葛,所形成的令人目不暇接的场景。小说作者是熟读过《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红楼梦》等古典小说名著的,他笔下不少人物的行为,不论是降魔克敌,还是预设计谋,还是花前月下,往往有模仿的痕迹。当然在模仿中也不乏创新之处,如第十五回可娇鸾计救颜少青的情节,第五十六回张小受命骑木鸦飞入眉京张贴檄文招致眉京大乱的故事,就颇别致新颖。总起来看,《笏山记》是部可读性很强的长篇小说。
本书依原东莞博物馆藏钞本之影印本标点。
作者:郑廷玉
《后庭花》 元·郑廷玉作。写包拯明察秋毫,破获两桩命案的故事。全剧共四折。剧情是:廉访赵忠得皇上所赐一女王翠鸾,赵妻担心日后自己失宠,命手下王庆杀死王翠鸾及其母亲。王庆与酒徒李顺之妻张氏有奸情,二人设计谋害李顺,让李顺杀人。李顺放走翠鸾母女二人,王庆乘机以此要挟他休掉张氏,李顺知道中计,愤然扬言要去告状,王庆索性杀了李顺,藏尸井里。翠鸾母女途中走散,翠鸾投宿狮子店时,店小二欲迫她为妻,以斧恐吓,见翠鸾被吓死,在她发间插一桃符,也藏尸一井底。翠鸾鬼魂夜间来到书生刘天义房中,与他作《后庭花》词相和,恰好翠鸾之母也投宿此店,闻女儿声又不见人,怀疑天义私藏其女,便拉他见官。赵忠此时也疑心翠鸾母女遇害,便请开封府尹包待制调查。包待制将王庆、刘天义及翠鸾之母一干人带到开封府,审问不得结果,便命刘天义回店里,向翠鸾索一信物。翠鸾将发间桃符送给刘天义,包待制见后,令手下人找出另一配对之桃符,终于查到店小二是杀害翠鸾的凶手。在这当中,因查找线索又在李顺家中井底发现其尸体,王庆也得到惩处。两件案子均被查获。《后庭花》全名《包待制智勘后庭花》或《包龙图智勘后庭花》,现存版本有:明脉望馆校《古名家杂剧》本、《元曲选》己集本、《元曲大观》本、《元人杂剧全集》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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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折
(冲末扮赵廉访引祗从上,诗云)一片忠勤抱国忧,渐看白发已蒙头。可怜恩赐如花女,非我初心不敢留。
老夫汴梁人氏,姓赵名忠,字德方。嫡亲的三口儿,夫人张氏,有一个家生的孩儿,是王庆。为某居官颇有政声,加老夫廉访使之职。今日早间圣人赐老夫一女,小字翠鸾,着他母亲随来,近身伏侍老夫。尚不知夫人意下如何,未敢便收留他。我今着王庆领的去见夫人,看道有何话说。左右那里,与我唤将王庆来。(祗候云)理会的。王庆那里,老爷呼唤。(净扮王庆上,云)更无半点慈悲意,全凭一片杀人心。自家王庆,在这赵廉访老相公府内做着个堂候官,家私里外,都是我执掌,一应人等,谁不惧怕我?今日老相公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走一遭去。不必报复,径自过去。(做见科,云)老相公呼唤王庆,那厢使用?(赵廉访云)王庆,你近前来,我问你。圣人赐我的那娘儿两个,在于何处?(王庆云)在于府中。(赵廉访云)你与我唤将来。(王庆云)翠鸾子母二人安在?(旦扮翠鸾同卜儿上,诗云)数日府门下,无缘得自通。承恩不在貌,教妾若为容。妾身姓王名翠鸾,这是俺母亲。圣人将俺子母二人,赐与赵廉访大人。
到此数日,不蒙呼唤。哥哥,你唤俺做甚么?(王庆云)
你见相公去。(见科)(赵廉访云)王庆,这是那子母两个么?你如今领的他去见夫人,若说甚么,便来回老夫的话者。(下)(王庆云)你子母二人,跟我见老夫人去来。
(同下)(旦扮夫人上,诗云)夫主为官在汴京,禄享千钟爵上卿。一生不得闺中力,若个相扶立此名。妾身是赵廉访的夫人。嫡亲的三口儿,有个家生的孩儿王庆。我平昔性不容人,家中内外事务,都来问我。这两日怎么不见王庆来?(王引旦、卜上,云)奉老相公言语,教我领他二人见夫人去。您两个只在门首,待我先见过了夫人,出来唤你。(旦云)理会的。(王见夫人科,云)今有圣人御赐翠鸾女子母二人,伏侍老相公。老相公不敢收留,教王庆领来见夫人。(夫人云)你唤来我看。(王庆云)您子母二人见夫人去。(旦、卜见科)(夫人云)这年纪小的女孩儿是生的好,教他伏侍老相公,假若得一男半女,那里显我?则除是这般。王庆,你来,你如今将他子母二人,或是勒死,或是杀死,我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只在你身上干得停当,待死了呵,回我话来。(下)(王庆云)可有甚么难处,将他两个所算了便是。您子母且去这耳房中安下者。(旦、卜下)(王庆云)且住。我欲待害了他两个,奈我下不的手。如今有一人,乃是李顺,他是个酒徒。他浑家与我有些不伶俐的勾当。我如今到他家去,若不在时,和他浑家说句话,我自有个主意。(下)
(搽旦扮张氏上,云)巧髻云鬟美样妆,心毒性狠不非常。
腹中一点思春事,败坏风俗岂有双。妾身姓张,夫主李顺,有个孩儿唤做福童,是个哑子,不会说话。我不幸嫁了这个汉子,他每日只是吃酒,家私不顾,在这衙门中做着个祗候人。又有个王庆管着俺李顺,我与他有些不伶俐的勾当。这两日怎生不见王庆来?(王庆上,云)来到门首也。李顺在家么?(搽旦云)家里来,李顺不在。
(见王科)(搽旦云)王庆,怎生这几日不见你?(王庆云)
这几日家里事忙。(搽旦云)有甚么事?(王庆云)如今圣人赐与俺廉访相公翠鸾子母两个,伏侍相公,教我领去见夫人。夫人教我所算了他,我可不下的手,我如今待着李顺所算他去。(搽旦云)王庆你来。欲要咱两个长久做夫妻呵,我有一计:你如今见了李顺,则道夫人着你所算他子母二人,则要死的不要活的,则三日便要回话。他必定领来家中所算他。我见了呵,便道休要害了他。我将他两个的首饰头面都拿了,我着他将子母二人放了。到第三日你可来问李顺,那子母二人安在。他必然说所算了也。你便说,兀那厮说你要了他首饰头面,放的他走了,他必然支吾。你便道你浑家必定知情,你便将着大棍子吓我,我便道休打我,俺丈夫要了他首饰头面,放的他二人走了。你便道是实呵,拖你见夫人去来。那厮害慌,你便道李顺你要饶么?他道可知在饶哩。你道要饶呵,休了你那媳妇。他道休呵谁要?你道我要。若是他休了我呵,咱两口永远做夫妻如何?(王庆云)此计大妙!(搽旦云)我回房中去,李顺敢待来也。
(正末扮李顺上,云)自家李顺的便是。衙门中回来到俺家门首也。(王庆云)兀那李顺,说什么哩?你又醉了也。(正末云)是王庆哥。唤我做甚么?(王打科,云)这厮不办公事,则是吃酒。(正末云)哥,休打我,我不曾吃酒,我若吃酒吃血。(王庆云)你看这厮,现醉了只赌咒。
(又打科,云)你这厮则吃酒,不干公事。(正末云)哥也。
(唱) 「仙吕」「点绛唇」你但来絮的头昏、不嫌口困,施呈尽。抖擞精神,做一个9煎滚。
(王庆云)你这厮每日家在那里来?(正末唱) 「混江龙」我从撞钟时分,(王庆云)撞钟时,你在那里做甚么?(正末唱)我立钦钦,谁敢离衙门?常怀着心惊胆战,滴溜着脚踢拳墩。哎!你个身着紫衣堂候官,欺俺这面雕金印射粮军。(王庆云)你这厮紧使着紧不去,慢使着慢不来。(正末唱)哥也把小人紧使紧去,慢唤慢来,谁敢道违了方寸,何须发怒,不索生嗔。
(王庆云)兀那厮,我如今分付你一件事,便与我所算了两个人去。(正末云)哥也,小人不敢去,教别人去罢。(王庆打科,云)我使着你,怎生不去?(正末唱) 「油葫芦」你直恁的倚势挟权无事狠,(王庆打科,云)好打这弟子孩儿!(正末唱)脊梁上打到有五六轮,似这等泼差使谁敢道赚分文?(王庆云)你这厮有酒肉吃处,便去的紧也。(正末唱)我只道:酒吃肉央的人困,原来是杀生害命揣的咱紧。(王庆云)你每日将钱钞则是吃酒。(正末唱)谁有闲钱补笊篱,(王庆云)你这厮贪酒溺脚跟,世儿不得长俊。(正末唱)谁贪酒溺脚跟,若是你那杀人也一地里将咱寻趁,(带云)若是杀人处,不教别人去,则教李顺去。(唱)哥也偏怎生我手里有握刀纹!
(王庆云)你看这糟头,则是强嘴。(正末唱)
「天下乐」哥也你可甚自己贪杯惜醉人,(王庆云)兀那厮,你跟的来。(正末跟走科)(唱)我骂你个遭瘟。(王庆回头科,云)兀那厮做甚么?(正末唱)哥也你可也唤甚么村?我将这快刀儿,把你来挑断那脊筋。有一日掂折你腿,,打碎你脑门,(王庆云)兀那厮,你骂谁哩?(正末唱)我觑你直我甚脚后跟!
(王庆云)兀那厮,我将你骂我的罪过且饶了,如今有老夫人的言语。(正末做惊科,云)呀,听的老夫人呵,唬的我一点酒也无了。敢问哥哥有甚么事?(王庆云)
如今有子母二人,在这耳房里安下,老夫人吩咐,着你领去所算了他。或是勒死,或是杀死,则要死的,不要活的,限三日后便来回话。我去也。(下)(正末云)似此怎生区处?天色将晚了也。(唱)
「醉中天」可又早日落残霞隐,天色恰黄昏。(云)我开开这门。那子母两个在那里?(旦、卜见科)(旦云)哥哥做甚么?
(正末云)跟我来,快行动些。(唱)咱三个直临汴水滨,(旦云)哥哥,可怜见咱!(正末唱)你可也枉分说难逃遁。(带云)这非是我私下来。(唱)我奉着廉访夫人处分,留不到一更将尽,则登时将你来送了三魂。
(云)你且跟我家中去来。(做行到科,云)这是我家门首也,你则在这里。(做叫科)(搽旦引俫儿上,云)李顺,你又醉了也。(正末云)如今唬的我一点酒也无了。 (搽旦云)为甚么?(正末云)如今廉访夫人吩咐,教我将那子母两个所算了,限三日便要回话。我来取一条绳子,将他勒死,也留个完全尸首。(搽旦云)李顺,你领过来我看咱。(旦、卜见科)(旦云)姐姐万福。(搽旦云)一个好女子也。(正末云)孩儿,取绳子来。(俫儿递绳子)
(正末做勒,旦推科)(搽旦云)好个女孩儿!李顺,我和你说。那里不是积福处?咱如今把他首饰头面都拿了,放的他走了,有谁知道?这些东西咱一世儿盘缠不了。(正末云)噤声!(唱)
「金盏儿」你口快便施恩,则除是胆大自包身,我其实精皮肤捱不过那批头棍。你大古里言而有信,你休恼犯那女魔君。可知道钱是人之胆,则你那口是祸之门。(搽旦云)便有谁知道?(正末唱)岂不闻隔墙还有耳,窗外岂无人? (搽旦云)你则依我,不妨事。(正末云)大嫂也,中也不中,我则依着你。(搽旦向旦儿云)兀那小娘子,我对丈夫说饶了你性命,你把那首饰头面都拿下来与我,放你两个走罢,你心下如何?(旦儿云)若肯饶了俺性命呵,这个打甚么不紧,久后犬马相报。(做与首饰科)(搽旦云)李顺,你看这钗环头面咱。(正末云)将来我看。 「一半儿」这钗钏委的是金子委的是银?(搽旦云)是金子的。(正末云)兀那婆子,我问你咱。(唱)你两个端的是家奴端的是民?(卜儿云)哥哥,俺是好百姓。(正末唱)似这般俺夫妻不忍。(带云)大嫂,(唱)若有那拿粗挟细踏狗尾的但风闻,这东西一半儿停将一半儿分。
(云)兀那婆婆,俺两个饶了你性命,你可休忘了俺这恩念,你则牢记在心者。(旦儿云)哥哥的恩念,俺死生难忘。(正末唱)
「后庭花」俺浑家心意真,你母子性命存。那壁厢欢喜杀三贞妇,这壁厢镬铎杀五脏神,你可也莫因循。天色儿初更时分,你安心宿休怨恨,我今宵怎睡稳。俺夫妻同议论,敢教你免祸衅。等来朝到早晨,快离了此郡门。向他州寻远亲,往乡中投近邻,向山中影占身。但有日逢帝恩,却离了一庶民。小娘子为县君,老婆婆做太郡。食珍羞卧锦襜,列金钗使数人,似这般有福运。
(旦儿云)怎敢想望这个福分,但留得性命,便死生难忘也。(正末唱)
「青歌儿」呀!是必常思、常思危困,我则怕有人、有人盘问。夫人意教咱算你二人,我教你远害全身,放你私奔。若是你发迹时分,我使尽金银,无处安存,一径的投奔你宅门,说起原因,有活命之恩。那时节你休道不因亲者强来亲,是必将咱认。 (旦儿云)俺娘儿两个,想哥哥恩念,死生难忘也。 (正末云)你则今日便索逃走。(旦儿云)多谢哥哥。(正末唱)
「赚煞」你两个快离了汴梁城,你与我速出了夷门郡。人问你则推道是探亲,你可休淹泪眼新痕压旧痕,你且妆些古4温淳。有一日遂风云,显耀精神,将你那绿惨红愁证了本。俺夫妻口稳,你子母休心困,你若运通时,休忘了大恩人。
(下)
(旦、卜走,被巡卒冲散科,下)(卜儿上,云)俺子母两个正行中间,被巡城卒冲散,不见了我女儿翠鸾,我不问那里寻将去。(下)(旦慌上,云)正和俺母亲走着,被巡城卒冲散,不见了俺母亲。(做悲科,云)我今不拣那里寻母亲去来。(诗云)子母私奔若断蓬,半途惊散各西东。我今拚死寻将去,便是黄泉路上要相逢。(做叫科,云)母亲!母亲!兀的不苦杀我也。(下) 第二折
(搽旦上,云)早间李顺拿金钗儿卖去了,还不见回来,我这里等着,敢待来也。(正末带酒上,云)众兄弟少罪,少罪,改日回席。恰才多吃了几杯,天色将晚了也,我索还家去来。(唱)
「南吕」「一枝花」不觉的日西沉,不觉的天将暮,不觉的身趔趄,不觉的醉模糊。则我这眼展眉舒,盖因是一由命二由做。我则要千事足百事足,常言道:马无夜草不肥,人不得外财不富。
「梁州第七」他两个忙忙如丧家之狗,急急似漏网之鱼。他两个无明夜海角天涯去。单注他合有命,俺合妆孤。兀的不欢喜杀俺子父,快活杀俺妻夫。我则道尽今生久困穷途,永世儿陋巷贫居。他、他、他,天也有昼夜阴睛,是、是、是,人也有吉凶祸福,来、来、来,我也有成败荣枯。(带云)我来到后巷里舞一回咱。(唱)自歌,自舞。那些儿教我心宽处,依仗着花朵般好媳妇。说甚么九烈三贞孟姜女,他可也不比其余。 (做到见搽旦科,云)大嫂,我来家了也。(搽旦云)
你卖的那金钗呢?(正末背云)我是逗他耍咱。(回云)
我掉了也。(搽旦云)你看这厮波!我家吃的穿的,都靠着他,你怎生掉了那?(正末云)我逗你耍来,我卖了也。
(搽旦云)你唬我一跳。你卖了呵,那金钗重几钱?卖了多少钞?你说来我听。(正末唱)
「牧羊关」那金钗儿重六钱半,三折来该九贯五,你从明朝打扮你儿夫。你与我置一顶纱皂头巾,截一幅大红裹肚;与孩儿做一个单绢裤遮了身命,做一个布上衣盖了皮肤。(搽旦云)你爷儿两个都有了也,怎么样打扮我咱?(正末云)大嫂,(唱)你买取一副蜡打成的铜钗子,更和那金描来的枣木梳。
(搽旦云)李顺,你有酒了,你歇息咱。(正末睡科)
(搽旦云)这些时怎么得王庆来才好?(王庆上,云)我教李顺勒死翠鸾子母二人,今日三日光景,不见来回话,我问那厮去。原来这厮关着门哩。李顺,开门来。(搽旦云)好了,好了,这是王庆来了。(做叫正末科,云)李顺,有人叫门哩。(正末醒科,云)甚么人打门?住了你那驴蹄,是你家里?我来也。(王庆云)这厮又醉了。开门来,开门来!(正末唱)
「贺新郎」这门前唤的语音熟,莫不是李万、张千?(搽旦云)我去开门。(正末扳搽旦科)(唱)和大嫂你来我去。(带云)好浑家也!常言道家有贤妻,(唱)如今有日头却又早关了门户,他不道的教别人说言道语。(云)我开这门。是谁?好打这厮!(王庆云)咄,兀那厮,你打谁?(正末见王怕科)(唱)哥哥你有甚事谁敢道是支吾,教把谁所伏便所伏,教把谁亏图便亏图,有甚恶差使情愿替哥哥做。(正末跪倒科)(王庆云)你看这厮又醉了也。你待要那里去?(正末唱)遮莫去大虫口中夺脆骨,骊龙颔下取明珠。
(王庆云)这厮又醉了。你怎敢骂我?(正末云)哥到小人家吃钟茶,怕做甚么?(王庆云)兀那厮,你教我去你家吃茶,我这等人可往你家里去?(正末云)若哥哥到小人家里吃一杯茶儿呵,外人道管李顺的官人来他家吃茶,教人也好看波。(王庆云)这厮醉则醉,倒说的好。
我去你家吃茶,与你家长些节概,我去吃茶怕甚么?(王入门坐科)(正末云)哥,小人有个丑媳妇,教来拜哥哥咱。(王庆云)不中。你的浑家教来拜我,外观不雅,休教来罢。(正末云)哥,不妨事。(王庆云)既然你好心,教他来见。(正末向搽旦云)大嫂,有管我的那王庆哥来咱家吃茶,你拜他一拜。(搽旦云)李顺,敢不中么?(正末云)大嫂,不妨事。(搽旦出见拜科,云)哥哥万福。 (王庆云)李顺,我吩咐你的翠鸾子母二人呢?(正末云)
哥哥吩咐我的那子母两个,我怎敢推辞?将两条绳子勒死他,丢在汴河里,这其间流三千里远也。(王庆云)兀那厮,有人看见,说你要了他钱钞,放的他走了。(正末慌科,云)小人不曾。(唱)
「牧羊关」并无一人知道,可端的谁告与?你则一声问的我似没嘴的葫芦。(王庆云)你怎敢违误了官司,放了他去?(正末唱)小人怎敢违误了官司,放纵了他子母。(王庆云)有人说你受了他买告也。(正末唱)若是受了他买告咱当罪,若是有证见便招伏。我可也甘愿餐刀刃,我可也无词因上木驴。
(云)小人并然不敢,若有证见,小人便当罪。(王庆云)你不肯招认,他浑家必然知情,叫他浑家过来。(搽旦上跪科,云)不干我事。(王庆云)兀那妇人,你丈夫卖放了人,你必然知情。你若实说呵,万事罢论;你若不实说,我不道的饶了你哩。(做打科)(搽旦云)住、住、住,你休打我,我与你说:俺丈夫拿了他首饰头面,放的他子母走了也。(王庆云)好也,你道不曾放了他么?(正末唱)
「哭皇天」好不忍事桑新妇,好不藏情也鲁义姑。又不曾麻;下脑箍,你怎么口声的就招伏。(王庆怒采正末头发科)(正末唱)他把我头稍、头稍攥住,(带云)哥也,小人出于无奈。(唱)小人也则为家私穷暴,妻子熬煎,因此上爱他钱物,释放了囚徒。待要你十拷九棒,万死千生,打杀这个射粮军,哥也你可甚么那得甚福?(王庆云)兀那厮,你要饶你么?(正末云)可知要饶哩。(王庆云)你要饶呵,你把你那浑家休了者。(正末云)一个丑媳妇子,便休呵谁要?(王庆云)你休了呵我要。(正末唱)哥也你何须致怒,小人怎敢做主?
(云)哥也,小人怕不肯,未知俺那妇人心里如何?
(王庆云)你和你那妇人商量去。(正末唱) 「乌夜啼」我向前体问俺那浑家去,(向搽旦云)大嫂,王庆哥哥道:要我饶你,休了你那媳妇者,我便道休了呵谁要,他便道我要,我不知你心里肯也不肯?(搽旦云)你休顾我,只顾你的性命。(正末唱)好也+,枉做了二十年儿女妻夫。这孩儿又不会人言语,他可又性痴愚,不识亲疏。你不寻思撇下的我孤独,天也生《支的割断这娘肠肚。这壁厢爷受苦,那壁厢儿啼哭。哥也你可怜见同衙共府,你休要运计铺谋。
(王庆云)兀那厮,快休了者。(正本云)小人要写休书,争奈无笔。(搽旦云)我这里有描花儿的笔。(正末云)无纸。(搽旦云)有剪鞋样儿的纸。(正末云)无砚瓦。(搽旦云)便碟儿也磨得墨。(正末云)他可早准备下了也。罢、罢、罢!(唱)
「斗虾蟆」我这里书名字,画手模,便有你待何如?想着、想着做出,真然、真然淫欲,瞒着、瞒着丈夫,窝盘、窝盘人物,说着、说着起初,今日、今日羞辱。不由我滴羞跌屑怕怖,乞留兀良口絮,他剔抽秃刷厮觑,迷留没乱踌躇。想起来、想起来杀人可恕,将咱欺侮,并不糊涂,早则招取,(云)丑弟子,你将去波?(唱)这一纸绝恩断义的休书!(搽旦假哭科)(正末唱)你休那里雨泪如珠,可不道凤凰飞上梧桐树。见放着开封府执法的包龙图,必有个目前见血,剑下遭诛。
(云)你放心,我直开封府里告他去。(搽旦云)不中,王庆,你可不听见?(王庆云)那厮说出米,必然做出来,我如今不先下手,倒着他道儿。(回云)李顺,我不要你这媳妇,我则要你一件东西。(正末云)哥也,你要甚么?(王庆云)只要你那颗头。(正末云)可连着筋哩。
兀的不有人来也。(王庆看科)(正末走)(王庆拿住科)
(正末云)罢、罢、罢!(唱) 「黄钟尾」早则这没情肠的凶汉7跋扈,更打着有智量的婆娘更狠毒。难分说,怎分诉,做纳下,厮欺负,要行处,便行去,由得你,爱的做,似这般,依官府,生有地,死有处。夺了俺妻儿,送了俺子父。揉碎胸腑,磕破头颅。我把那不会雪恨的孩儿觑一觑,我见他手=着巨毒,把我这三思台攥住。
(带云)我好冤屈也。(唱)兀的不没乱杀我这喉咙,我其实叫不出这屈。(王庆杀正末科下)
(王庆云)杀了他也。将一个口袋来装了,丢在井里。大嫂,我和你永远做夫妻。凭着我这一片好心,天也与我半碗儿饭吃。(搽旦云)休说闲话,咱和你后房中快快活活的做生活去来。(同下)
第三折 (净扮店小二上,诗云)酒店门前七尺布,过来过往寻主顾。昨日做了十瓮酒,倒有九缸似头醋。自家是汴梁城中狮子店小二哥的便是。开着这一座店,南来北往,经商旅客,都在俺这店中安下。今日天晚,看门前有甚么人来。(旦上,云)正走间被巡城卒冲散了俺母亲,不知所在。天色晚了,我去这店里寻一个宵宿处。(做见店小二科,云)哥哥,我来投宿。(小二云)小娘子,头间房儿干净。(旦云)你与我一个灯咱。(小二云)我与你点上这灯。(做看科,背云)好个女子也。天又晚了,人又静了,他又独自一个,我要他做个浑家,岂不是好?
(回云)小大姐,这里也无人,我和你做一对夫妻如何?
(旦云)呀,你说那里话!(小二云)你如今落在圈套,飞也飞不出去,我不怕你不与我做夫妻。(旦云)我至死也不肯。(小二云)你真个不肯?(旦云)我不肯。(小二背云)他说不肯。我取出这斧头来吓他,他是个女孩儿家,必然害怕,我好歹要了他。(做拿斧子科,云)你真个不肯,我一斧打死了你。(旦做倒科)(小二云)怎么半晌不言语?(看科云)原来唬死了。怎生是好?这暴死的必定作怪,我门首定的桃符,拿一片来插在他鬓角头,将一个口袋装了,丢在这井里。(扶旦下,云)把一块石头压在上面,省得他浮起来。(卜儿上,云)谁想翠鸾孩儿到处寻觅不见。天色晚了,我且去狮子店里觅个宵宿去。
(见科,云)小二哥,我来投宿。(小二云)后面那间房儿干净,婆婆你歇息去。(卜儿云)我到后面歇息去也。
(下)(小二云)嗨,做这等勾当!我且再坐一坐,怕还有人来。(外扮刘天义上,诗云)埋头聚雪窗,文史三冬足。
今日一寒儒,明朝食天禄。小生姓刘名天义,洛阳人氏。学成满腹文章,未曾进取功名。目今春榜动,选场开,收拾琴剑书箱,上朝取应。来到汴京,天色晚了,且去那狮子店中觅一宵宿。(见净科,云)小二哥,我来求宿。(小二云)头里房安歇去。(刘天义云)小二哥,与我点一个灯来。(小二与灯科,云)灯在此。(刘天义云)小二哥,安排些酒肴来,等我自己酌一杯,明日连房钱一并还你。
(小二将酒上,云)酒肴都有了,我自去睡也。(下)(刘天义云)我关上门自饮几杯咱。(旦魂子上,云)我乃王婆婆的女儿翠鸾。去那店房中点个灯咱。秀才,开门来!
(刘天义云)更深夜静,有人唤门,好是奇怪。兀那唤门的是谁?(旦云)我是王婆婆的女儿,我来点个灯咱。
(刘天义云)兀那女子,我点与你。门缝较宽,小娘子接灯。(旦吹灭科,云)秀才,风大刮杀了。(刘天义云)我再点与你。(旦又吹灭科,云)又灭了。(刘天义云)我与他灯,三番两次刮杀了,既然如此,我开门你自己点。
(开门旦入科)(刘天义云)小娘子点灯。我开了门,他可去了,只是逗小生耍来。我还关上这门。(回身见旦拜科,云)秀才万福。(刘天义云)好一个女子也!小娘子谁氏之家?姓甚名谁?(旦云)我是王婆婆的女儿,闻知秀才在此,特来探望。(刘天义云)小生有何德能,敢劳小娘子垂顾!若不弃嫌,同席共饮数杯,未审雅意如何?
(旦云)愿从尊命。(坐科)(刘把盏科,云)小娘子满饮此杯。(旦饮科,云)敢问秀才姓甚名谁?那里人氏?因何至此?(刘天义云)小生姓刘名天义,洛阳人氏。因上朝取应,天色已晚,到此店中投宿,不期相遇小娘子,实小生之幸也。(旦云)敢问秀才告珠玉咱?(刘天义云)小生不才,怎敢在小娘子根前献丑?聊作〔后庭花〕一阕,小生表白一道。小娘子试听。(词云)云鬟堆绿鸦,罗裙簌降纱。巧锁眉颦柳,轻匀脸衬霞。小妆》,凌波罗袜,洞天何处家?词寄〔后庭花〕。刘天义作。(旦云)好高才也!我依韵也和一首。(写科,云)写就了也。我表白一遍,与秀才听咱。(词云)无心度岁华,梦魂常到家。
不见天边雁,相侵井底蛙。碧桃花,鬓边斜插,伴人憔悴杀。词寄〔后庭花)。翠鸾作。(刘天义云)妙哉!妙哉!小娘子再饮一杯。(卜儿上,云)我心中闷倦,再睡不着,起来闲走一闲走。(做听科)(旦云)秀才,你则休负心。
(刘天义云)小生岂敢负心?(卜儿云)兀的不是我翠鸾孩儿说话哩?(做叫科,云)翠鸾!翠鸾!(旦应科,走下)(卜儿云)我推开这门。(见刘科,云)我孩儿在那里? (刘天义云)无有人,小生独自在此。(卜见词科,云)你道无有,这两篇词是谁做的?有我女孩儿的名字在上,你藏了我女儿,更待干罢!明有王法,我和你见官去来。
(刘天义云)你看我这命波!(同下)(赵廉访引祗从上,云)老夫赵忠。前者圣人赐与我翠鸾母子二人。我着王庆领去见夫人,数日光景,不见来回话。左右的,唤王庆来者。(祗从云)王庆安在?老爷呼唤。(王庆上云)老相公呼唤,不知有甚事,须索见去咱。(见科)(赵廉访云)王庆,日前那子母二人,我教你领去见夫人。至今不曾回话。如今那子母二人在那里?(王庆云)王庆领的与了夫人也。(赵廉访云)既然如此,请的夫人来。(王庆云)老夫人,相公有请。(夫人上见科,云)老相公唤妾身,不知为何?(赵廉访云)夫人,我教王庆领的那翠鸾子母二人见你去,如今在那里?(夫人云)王庆领的那子母二人来见了我,我吩咐王庆就领去了。(赵廉访云)王庆,夫人说道吩咐与你了,如今可在那里?(王庆云)是相公教小人领去见夫人,夫人交付与我,我可交付与李顺也。(赵廉访云)他说交付与李顺,这桩事其中必有暗昧。夫人,且回后堂中去。(夫人诗云)一点妒心生,断送女娉婷。任他没乱杀,只做不知情。(下)(赵廉访云)
老夫待亲自问来,有些难问,则除是开封府尹包待制。
此人清廉正直,可问这桩事。左右的,请包府尹来者。 (祗候云)理会的。府尹大人,老相公有请。(正末扮包龙图引张千上,云)老夫姓包名拯,字希文,庐州金斗郡四望乡老儿村人氏,官拜龙图阁待制,正授开封府尹。
有赵廉访着人相请,不知甚事,须索去见咱。(唱)
「双调」「新水令」钦承圣敕坐南衙,掌刑名纠察奸诈。衣轻裘乘骏马,祗候摆头踏。凭着我4劣村沙,谁敢道侥幸奸猾。莫道百姓人家,便是官宦贤达,绰见了包龙图影儿也怕。
(云)左右报复去,道包拯来了也。(祗从报科,云)
报的老爷得知,有包待制在于门首。(赵廉访云)请他进来。(祗从云)请进。(见科)(正末云)相公唤包拯,有何吩咐?(赵廉访云)待制,我烦你一件事。数日前,圣人赐我王翠鸾子母二人,我教王庆领去见我夫人,不见回话。我问夫人,夫人道吩咐与了王庆,王庆又道吩咐与了李顺。这桩事其中必有暗昧,你与我仔细究问。多因是我夫人做下违条犯法也。(正末唱) 「沉醉东风」相公道老夫人违条犯法,怎敢就教他带锁披枷?(带云)相公,(唱)你侯门似海深,利害有天来大。则这包龙图怕也不怕,老夫怎敢共夫人做两事家?(带云)若是被论人睁起眼来,(唱)枉把村老子就公厅上唬杀。 (云)相公,小官职小断不的。(赵廉访云)你也说的是。与你势剑铜铡,限三日便与我问成这桩事。若问成了呵,老夫自有个主意。(诗云)这桩事莫得消停,三日里便要完成。若问出子母下落,我与你写表笺申奏朝廷。(下)(正末云)是好一口剑也呵!(唱)
「风入松」这剑冷飕飕取次不离匣,这恶头儿揣与咱家。我若出公门小民把我胡扑搭,莫不是这老子卖弄这势剑铜铡?(带云)我出的这门来,(唱)觑了王庆呵慌张势煞,这汉就里决诌札。
(云)王庆,这桩事都在你身上。(王庆云)你看这大人,干我甚么事?(正末云)噤声!(唱)
「胡十八」这话儿你休对答,莫虚诈。(云)张千,牵马来。(张千做牵马科,云)请大人上马。(正末上马科)(唱)我将这宝蹬来。,把缰?来拿,我扭回头见他左右眼观咱。(云)张千,与我拿下王庆者。(张千云)理会的。(做拿王庆科)(王庆打张千科,云)你敢拿谁?(正末唱)你如今直恁般怕,(带云)三品官尚拽到开封府里,量你到的那里,(唱)你一伙祗从人,将王庆快拿下!
(云)张千,回衙门去来。(旦魂子上,旋风科)(正末云)一阵好大旋风也!(唱) 「雁儿落」见一个旋风随定马,不由我展转生疑讶。(带云)兀那鬼魂听者,(唱)你去到黄昏插状来,咱两个白日难说话。
(云)兀那鬼魂,到晚间开封府里来。速走,速走!
(旋风下)(卜儿扯刘天义上,云)冤屈,相公与老婆子做主咱!(正末唱)
「挂玉钩」则听的唱叫扬疾闹怎么,我与你观绝罢。(带云)张千,(唱)你教他近向前来,我问咱,你休喝掇休惊诧,便胆寒心惊怕。你与我尽说缘由,细诉根芽。 (云)兀那婆子,你告甚么?(卜儿云)这个秀才藏了我的女孩儿翠鸾,告相公与老婆子做主咱。(正末云)谁是翠鸾女的母亲?(卜儿云)则我便是。(正末云)惭愧,一桩问做两桩事!张千,将这一行人都拿到开封府里去。(做到,排衙科)(正末云)张千,将那一行人拿过来者。(张千云)理会的。(众跪科)(正末云)王庆,兀那厮你怎么不跪?(王庆云)我无罪过。(正末云)你无罪过。
来俺这开封府里做甚么?(王庆云)我跪下便了也。(王跪科)(正末云)兀那婆子,说你那词因。(卜儿说)(王搀科,云)老相公教我领见夫人,夫人吩咐与王庆,王庆可吩咐了李顺也。(正末云)兀那厮,谁问你来?兀那婆子,说你词因来。(卜说,王又搀科,云)老相公教我领见夫人,夫人吩咐与王庆,王庆可吩咐了李顺也。(正末云)张千,将王庆拿下,与我打着者!(张千打科)(正末唱)
「川拨棹」我敢搠碎你口中牙,不剌这是你家里说话?那恰便似一部鸣蛙,絮絮答答,叫叫吖吖。觑了他精神口抹,再言语还重打。
(云)张千,着那厮咬着棍子者。(张千云)理会的。
(王咬棍子科)兀那婆子,说你那词因。(王丢棍子搀说科,云)老相公教我领见夫人,夫人吩咐与王庆,王庆可吩咐了李顺也。(正末云)这厮直恁般好说话!(卜儿云)老婆子夜来晚间在狮子店里安下,只听的这秀才和我翠鸾孩儿说话,我踏开门不见我女孩儿,明明是他藏了,相公与我做主咱。(正末云)兀那厮,可说你那词因。
(王庆云)老相公教我领见夫人,夫人吩咐与王庆,王庆可吩咐了李顺也。(正末云)再呢?(王庆云)无了也。
(正末云)似这般怎生是好?(唱)
「夜行船」三下里葫芦提把我来@幸杀,(带云)这公事少呵!(唱)连累着七八十家。兀的是人命争差,恰便似金刚厮打,佛也理会不下。 (云)张千,将王庆监下者。(张千云)理会的。(押王庆下)(正末云)兀那婆子,你说他藏了你女儿,有何见证?(卜儿云)有这两首词在这里。(正末云)将来我看。 (卜儿出词,正末念科,云)“云鬟堆绿鸦,罗裙簌绛纱。巧锁眉颦柳,轻匀脸衬霞。小妆》,凌波罗袜,洞天何处家?”词寄〔后庭花〕。刘天义作。(唱) 「殿前欢」你道是不曾见他女娇娃,这的是谁人题下这首〔后庭花〕?须不把你来胡遮剌,莫不我双眼昏花?(云)再看这首词咱。“无心度岁华,梦魂常在家。不见天边雁,相侵井底蛙。碧桃花,鬓边斜插,伴人憔悴杀。”词寄〔后庭花〕。翠鸾女作。(正末再念科)(唱)我从头儿再念咱,(带云)“不见天边雁,相侵井底蛙”?(唱)我这里A详罢,(云)“不见天边雁,相侵井底蛙”!嗨,这女孩儿那得活的人也!可怜,可怜! (唱)这孩儿敢死在黄泉下。这官司无头无尾,那贼人难捉难拿。
(云)则除是这般。张千,把这婆子监下者。(张千云)理会的。(押卜儿下)(正末云)兀那刘天义,你休惊莫怕。我放了你,你今夜还去那店里宿歇。若是那女子来呢,你问他那里人氏?姓甚名谁?有甚信物?要些来我便饶了你。(刘天义云)知道。我这一去好歹要些信物来。(正末唱)
「沽美酒」为甚么将原告倒监押?哎!你这个被论人莫惊唬,你与我还似昨宵临卧榻。你可也若还得见他,用心地问那娇娃。
「太平令」我见他扭身子十分希诧,须是我赏发与一夜欢洽。咱欲要两家都罢,赤紧的我领得三朝严假。若事发,教咱救拔,你稳情取功名科甲。
(云)兀那秀才,他不是人,是个鬼魂。(刘天义怕科)(正末唱)
「鸳鸯煞」我说破阴魂莫更潜身怕,只要你秀才肯做迷心耍。不须今夜遭囚,免了每日随衙。畅道杀人贼不在海角天涯,我先知一个七八。(带云)张千,(唱)你与我传语他家,将冤恨都销化。到明朝管取擒拿,看那闹市云阳木驴上剐。
(下)
(张千同刘天义行科,云)来到这狮子店里。兀那秀才,那间房儿是?(刘天义云)是这一间。(张千云)你自在这里宿,我明早来讨回话。(下)(刘天义云)天那,兀的不唬杀我也!我则道他是人,谁想他是个鬼!可早三更了,你听那墙上土扑簌簌的,房上瓦厮琅琅的,兀的不唬杀我也!(做睡科)(旦魂子上,云)我今夜再望那秀才走一遭去。(见科)(旦云)秀才,秀才。(刘天义惊走) (旦扯住科)(刘天义云)你靠后说,你是个鬼。(旦云)我不是鬼。(刘天义云)如今包龙图大人问你那里人氏? 姓甚名谁?(旦云)我是那家。(刘天义云)那家可是那里?(旦云)在那家井里。(刘天义云)你有甚么信物与我些?(旦云)我鬓边有一朵娇滴滴碧桃花,你自取咱。
(刘取花,旦闪下)(刘天义云)兀的不唬杀我也!当真是个鬼。既然有个信物,等不到天明,便回包大人话去。
(诗云)分明见昨夜娇娃,取与我鬓上桃花。且休提上朝取应,先唬得胆战身麻!(下)
第四折
(正末上,云)老夫包拯,为这件事用尽心力也呵!
(唱)
「中吕」「粉蝶儿」这些时废寝忘食,眼睁睁一宵无寐,坐早衙事事休题。唤张千,刑案里,唤该房司吏。别公事且勿行提,只那桩最耽干系。
「迎仙客」不由我心似痴,意如迷,那桩事不分个虚共实。
好着我怎参详,难整理。准备下六问三推,快与我唤过来刘天义。
(张千同刘天义上,跪科)(正末云)兀那秀才,你昨夜看见女子来么?(刘天义不语科)(正末云)他怎生不言语?张千,你着他说。(张千云)他还昏迷着哩!(正末唱)
「快活三」偏前夜笑吟吟的似鱼水,今日个战兢兢的怕做夫妻。正是得了便宜翻做了落便宜,教你试探那佳人的意。
「朝天子」你可也尽知就里,昨夜个正使着鸳鸯会。(带云)兀那秀才,(唱)你从头至尾说真实,可怎生只恁的难分细。我问在当厅无言抵对,他和你可曾说来历?你明知是鬼怕他来缠你,常言道爱他的着他的。
(云)兀那秀才,那女子谁氏之家,姓甚名谁?(刘天义云)他是那家。(正末云)那家可是谁家?好/幸杀人也!(唱)
「红绣鞋」那家居住在东村西地,那家委实的姓甚名谁?似这般几时得个分明日!你休得要硬抵讳,休得要假疑惑,我索合从头推勘你。
(云)张千,把这厮监下者,等他省时问他。(张押下)(正末云)张千,拿过王庆来者。(张千云)理会的。 (拿王庆上见科)(正末云)兀那厮,将翠鸾女吩咐与谁了也?(王庆云)老相公教我领见夫人,夫人吩咐与王庆,王庆吩咐了李顺也。(正末云)既然吩咐了李顺,张千,拿将李顺来者。(张千)李顺在逃了。(正末云)李顺在逃,似此可怎了?张千,且将王庆拿在一边者。(押王下)(正末云)张千,李顺在逃,须有他家里人,你去他家看去。或有沟渠,或有池沼,若是有井呵,你就下去打捞。可是为何?他道李顺在逃,不在井里,却那里寻他? (张千云)理会的。我出的这衙门来,转过隅头,抹过裹角,来到李顺家。也无一个人,我自进去看来。到这院后,怎么静悄悄的?好怕人也。我开开这后门。(做撞倒科,云)有鬼,有鬼!(做起身科,云)原来是这晒衣服的绳子,倒唬我一跳。我试再看咱,这是一眼井。好包待制通神,真个一眼井!我试看咱,怎么这般臭气?待我下去看,怎生下的去?可有这晒衣服的绳子,我解下来,一头拴在井栏上,一头料下去,我拽着绳子,下去井里试看咱。(做下井看科,云)这是一个口袋,不知是甚么东西?我将绳子拴住,等我出到井口上,我再拽上这绳子来。(做出井挖科,云)拽上这口袋来了。不知是甚么物件,须索将着见老爷去。(做背走)(俫上扯住科)
(张千云)是谁扯住我?(做回头看科,云)原来是个小弟子孩儿。(做打俫儿下)(行科,云)可早来到府中也。
(丢下口袋科,云)禀爷,真个通神,是有一眼井。小的下去,打捞出这个口袋来,不知是甚么物件,老爷试看咱。 (正末云)好,好。这厮能干事,你打开口袋我看。(张千解开科)(正末云)原来是个尸首!张千,唤那婆子来教他认。(张千唤科)(卜儿上认,云)大人,这尸首不是俺女儿,是一个有髭须的。(正末云)你怎生捞将一个有髭须的尸首来?(张千云)老爷,这是井里的,小的怎生知道!(正末唱)
「剔银灯」听说道荆棘列半日,猛觑了呆打颏一会。兀那婆婆,不是你女孩儿身躯壳,且别寻觅。这一个尸首可是谁的?兀那婆婆你休瞒我,我问你这尸首如何不识?(卜儿云)相公,这尸首不是俺女儿的。(正末云)张千,你在谁家井里捞出这尸首来?(张千云)我在李顺家井里打捞出来的。(正末唱)「蔓菁菜」可则去李顺家里访踪迹,(带云)张千,我再问你,(唱)你下井去井根底,那时节有谁人见你?(张千云)小的不曾见甚么人。去到李顺家后院内,见一眼井,下的井去,捞出这尸首来,我背着便走。哦,小的想起来了,我见个小厮来。(正末云)张千,兀的不有了也!(唱)则去那小厮跟前取个真实,十共九知详细。
(云)张千,你去寻将那小厮来。(张千云)理会的。
那小厮走了呵,怎生是好?我出这衙门来,走了一会。
我依旧到李顺家后院看咱。这是口井。(见俫儿云)兀的不是那小厮?你还在这里,我背着你见老爷去来。
(做背俫行科,云)早到了也。禀爷,这便是那小厮。(正末云)张千,休惊唬着他。你看这小厮到这开封府里,唬的他眼脑剔抽秃刷的。兀那小厮,你近前来,我问你咱。
你是谁家的?(俫打手势科)(正末云)这小厮是个哑子。张千,你怎生寻了个哑子来?(张千云)这便是李顺家里住的小的,怎生知道他是个哑子?(正末云)那小的,你虽然哑,你心里须明白,你认那尸首咱。(俫儿见尸,哭科)(正末云)好可怜人也。(唱)
「干荷叶」他猛见了痛伤悲,兀的不有跷蹊?(云)兀那小的,我问你咱:这个是你甚么人!(俫打手势科)(正末云)似这般可怎生是好?(唱)好教我不解其中意。起初道眼迷奚,他如今则把手支持。真个是哑子做梦说不的,落可便闷的人心碎。
(云)那小的,我如今问你,若问的是,你便点头;若不是,你便摆手,你记着。(俫做听科)(正末问云)这个敢是你叔叔?(俫摆手科)(正未云)是你伯伯?(俫摆手科)(正末云)是你父亲?(俫点头就拜科)(正末云)原来是你父亲。兀那小的,谁杀了你那父亲来?(俫打手势科)(正末云)是一条大汉,拽起衣服,扯出刀来杀了你父亲,丢在井里。好可怜人也!兀那小的,我再问你咱。
(唱)
「上小楼」儿也,你亲娘如今在那里?(俫指科)(正末唱)他可又不知端的。似这般杀坏平人,怎生干休?他待至死无对。(俫拖住张千科)(张千慌科)(正末云)兀那小的,莫不是张千杀了你父亲来?(俫摆手科)(正末云)哦,我知道了。兀那小的,(唱)你待要,共张千,相寻相觅,(张千云)我和你同出去寻你娘来。(俫点头科)(张千云)则被你唬杀我也!(正末唱)也是你为爷娘孝当竭力。
(云)张千,你和他寻去。(张千云)理会的。兀那小的,我和你寻去。出的这门来,往那里寻他去?(搽旦带酒上,云)我吃了几杯酒,醉了也。(俫扯科)(张千云)这正是那妇人。(张千打科)(搽旦云)哥哥,你为甚么打我?(张千云)开封府里勾唤你哩!(搽旦云)我又无罪过,我去见便了。(同见正末科)(搽旦云)相公,我又无罪过,唤我来做甚么?(正末云)这婆娘,兀的不醉了也?
兀那妇人,你认的那尸首么?(搽旦认,假哭科,云)兀的不是我丈夫李顺,怎生死了来?(正末云)兀那妇人,你丈夫死了,你须知道。(搽旦云)不知怎生死了俺丈夫来!(正末唱)
「满庭芳」你休推东主西,可甚么三从四德?那些个家有贤妻。若是抛一块瓦儿须要着田地,你与我快说真实。(云)兀那妇人,我向你咱。你在家呵,(唱)决有些嗔忿忿眉南面北?
(搽旦云)俺两口并不曾。(正末唱)你莫不气冲冲话不投机?
(搽旦云)俺夫妻最说的着,(正末唱)你休则管里胡支对,我当厅问你,(带云)我不问你别的,(唱)则问你谁是杀人贼?
(云)兀那小的,谁杀了你父亲来?(俫依前比手势科)(正末云)你认的那个人么?(俫点头科)(正末云)张千,将这一行人提在一壁,押过那秀才来。(张押到刘天义上,见科)(正末云)兀那刘天义,我教你夜来问那女子个详细,要他一件信物,你又不将来,这官司都打在你身上。(刘天义云)大人,我刘天义问他要一件信物来了。 (正末云)是甚物件?(刘天义云)是一朵娇滴滴碧桃花。
(正末云)将来我看。(刘怀中取出,正末接看科)原来是一根桃符,上写着“长命富贵”。这杀人贼有了也!(唱)
「倘秀才」我则道杀人贼不知在那壁,则他这翠鸾女却原来在这里。他门定桃符辟邪祟,增福禄,画钟馗,知他甚娘报门神户尉。
「呆骨朵」兀的是自作自受身当罪,(云)张千,(唱)你把杀人贼快与我勾追。(张千元)着小的去勾唤谁?(正末唱)你排门则寻那“宜入新年”,我手里现放着“长命富贵”。这言语表出人凶吉,这桃符泄漏春消息。怎瞒那掌东岳速报司,和这判南衙包待制!
(云)张千,你将这一根桃符,与我寻对那一根儿去。 (张千云)理会的。我出的这门来,转过隅头,抹过裹角,来到这饭店门首,桃符都有。来到狮子店门首,我试看咱。可怎生则有“宜入新年”一个,无那“长命富贵”?我将这一根比咱。(做比科,云)正是一对儿,我都拿着见老爷咱。(做见科,云)禀爷,桃符有了也。(正末云)是那里的?(张千云)在狮子店门首。(正末云)你与我到狮子店左右看去,若有井,便下去打捞,必有下落。(张千云)我出的这衙门来,早到店中也。呀,后面真个一眼井!我下去打捞咱。(做捞尸首上科,云)又一个尸首,我将的见老爷去。(见科,云)禀爷,又一个尸首。(正末云)教那婆子来认。(卜儿上)(正末云)兀那婆婆,你认那尸首。(唱)
「倘秀才」这泼官司连累着我哩,敢是这尸首又不是你的?(卜儿认科,云)大人,这尸首正是我女孩儿的。(正末云)既是呵,张千,你去将那店小二,一步一棍打将来者。(张千云)理会的。(做拿店小二,打上,见科)(正末云)兀那厮,从实说,你怎生所算了这女孩儿来?你若说的是,万事罢论;若说的不实呵,张千,准备下大棍子者!(小二云)是我杀了来。(正末云)这杀人贼既有了。(唱)那王庆如何肯招罪?(云)
张千,(唱)你去唤王庆,至阶基,试听我省会。
(云)张千,与我拿过王庆来。(王庆上,云)唤我做甚么?(正末云)王庆,你欢喜么?这杀人贼有了也,不干你事。你回去罢。(王庆云)可道不是我,我回家去来。(王走,俫上扯住科)(正末云)兀那小的,莫不是他杀你父亲来?(俫打手势科,云)正是。他与俺母亲如此如彼,做出来的。(正末云)这厮可不哑了!张千,与我拿下王庆者!(唱)
「滚绣球」我则道连累着我,便教放了你,你可在这壁厢不伶不俐。常言道天网恢恢,你则待厮摘离暗欢喜,对清官磕牙料嘴。自古道无忧愁无是无非,怎想这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准备着拷打凌迟。
(云)张千,你领着这一行人,跟着我见廉访大人去来。(同下)(赵廉访引祗从上,云)事不关心,关心者乱。
我教包府尹问那件事,今三日光景,怎生不见来回话? (正末引众上,见科)(赵廉访云)包府尹,那事体如何?
(正末云)小官问成了也,谁想一桩事问做两桩事。(赵廉访云)你说我听。(正末唱) 「伴读书」告相公自知会,这都是王庆把词因起。他共李顺浑家奸情密,教平人正中拖刀计。把儿夫杀在黄泉内,强吓了休离。
(赵廉访云)这一件可是怎么?(正末唱)
「笑和尚」是、是、是,这一个开店的,他、他、他,强要人妻室,嗨、嗨、嗨,想这厮狠情理。我、我、我,论到底,休、休、休,待推辞,来、来、来,索请夫人敢与这招伏罪。
(赵廉访云)这桩事原来如此,我尽知了也。一行人听老夫下断:(词云)果然是包待制剖决精明,便奏请加原职三级高升。王婆婆可怜见赏银千两,刘天义准免罪进取功名。翠鸾女收骸骨建坟营葬,还给与黄B醮超度阴灵。这福童着开封府富民恩养,店小二发市曹明正典刑。因王庆平日间奸淫张氏,假官差谋李顺致丧幽冥。
这两个都不待秋后取决,才见的官府内王法无情。便着写榜文去四门张挂,谕知我军民共如右施行。(正末谢科)(唱)
「煞尾」他则待明明将计策施,不承望暗暗的天地知。今日个勘成了因奸致命一凶贼,还报了这负屈衔冤两怨鬼。
题目老廉访恩赐翠鸾女正名包待制智勘后庭花
作者:方成培
方成培 清代戏曲作家。约生于雍正年间。卒年不详。字仰松,号岫云词逸。徽州(今安徽歙县)人。幼年多病,未能应科举,布衣终生。
方成培善词曲,论词律音吕尤精,著有《听奕轩小稿》、《香研居词麈》、《香研居谈咫》、《方仰松词榘存》等。戏曲作品有传奇《双泉记》和《雷峰塔》 2种,前者在清代被列为“违碍书籍”,今不传,后者今存。《雷峰塔》是方成培的代表作。黄图□《雷峰塔》问世之后,曾被梨园改编。1765年乾隆南巡时,两淮盐商“延名流数十辈,使撰《雷峰塔》传奇”(《清稗类钞》),出现了又一种新本。稍后,方成培认为这种本子“辞鄙调伪”而重新改作,自云“遣词命意颇极经营,务使有裨世道以归于雅正”(《雷峰塔传奇自序》)。修改后的本子在场次结构上有所调整,改写了曲词宾白并补入每出的下场诗,但在戏剧冲突和人物形象方面无大更动。同黄图□的《雷峰塔》相此,1765年的本子和方本新增了“求草”、“水斗”、“断桥”等重要场次,故事情节更完善,白蛇形象更完美,剧中的法海则成为破坏他人幸福的恶势力的代表人物,因而作品的思想性也有了进一步的提高。
在峨嵋山连环洞修炼的白云仙估,原系白蛇化身,因羡慕人间繁华,来到杭州西湖,与在西湖修炼的蛇妖小青约为主婢,在湖滨爱上了青年许仙,结为夫妇。金山寺的法海和尚认为她触犯了佛门规矩,一再破坏她与许仙的婚姻。端午节,白娘子错饮雄黄酒,露出原形,许仙惊怖而死,幸得白娘子到嵩 山南极仙翁处求得还魂,把他救活。法海仍不肯干休,引诱许仙至金山寺,把他禁闭寺中,这就导致了白娘子与法海的正面冲突。后来法海打败白娘子,把她镇压在雷峰塔下。
舞台上常演的有《断桥》、《水斗》、《盗草》等几折。
作者:无
無名氏「醉太平○無題」
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賊\做官,官做賊\,哀哉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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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醉太平○譏貪小利者」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鵪鶉嗉里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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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水仙子○失題」
青山隱隱水茫茫,時節登高卻異鄉。孤城孤客孤舟上,鐵石人也斷腸,淚漣漣斷送了秋光。黃花夢,一夜香,過了重陽。 夕陽西下水東流,一事無成兩鬢秋。傷心人比黃花瘦,怯重陽九月九,強登臨情思幽幽,望故國三千里,倚秋風十二樓。沒來由惹起閑愁。
常記得離筵飲泣餞行時,折盡青青楊柳枝。欲拈斑管書心事,無那可乾坤天樣般紙。意懸懸訴不盡相思,謾寫下鴛鴦字,空吟就花月詞,憑何人付與嬌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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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折桂令○微雪」
朔風寒吹下銀沙,蠹砌穿帘,拂柳驚鴉,輕若鵝毛,嬌如柳絮,瘦似梨花。多應是憐貧困天教少洒,止不過慶丰年眾與農家。數片瓊葩,點綴槎丫。孟浩然容易尋梅,陶學士不彀烹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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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塞鴻秋○山行警」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里鋪、七里鋪、十里鋪。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水無數、情無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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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塞鴻秋○失題」
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梅梢月,想他時道几首西江月,盼他時似盼辰鉤月。當初意兒別,今日相拋撇,要相逄似水底撈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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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梧葉兒○失題」 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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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紅繡鞋○贈妓」
長江水流不盡心事,終條山隔不斷情思。想著你,夜深沉,人靜悄,自來時,來時節三兩句話,去時節一篇詞,記在你心窩兒里直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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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普天樂○失題」
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諸余里耍俏,所事里聰明。忒可憎,沒薄幸。行里坐里茶里飯里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老老成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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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快活三過朝天子四換頭○嘆四美」
良辰媚景換今古,賞心樂事暗乘除,人生四事豈能無?不可教輕辜負。喚取,伴侶,正好向西湖路,花前沉醉倒玉壺,香滃霧,紅飛雨。九十韶華,人間客寓,把三分分數數,一分是流水,二分是塵土,不覺的春將暮。西園杖屨,望眼無窮恨有余,飄殘香絮,歌殘白紵,海棠花底鷓鴣,楊柳梢頭杜宇,都喚取春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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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名氏「雁兒落帶過得勝令○失題」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輩催一輩,一聚一離別,一喜一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里。尋一夥相識,他一會咱一會,都一般相知,吹一回,唱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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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果「小桃紅○采蓮女」
滿城煙水月微茫,人倚蘭舟唱,常記相逄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斷空惆悵。美人笑道:蓮花相似,情短藕絲長。
采蓮人和采蓮歌,柳外蘭舟過,不管鴛鴦夢驚破。夜如何?有人獨上江樓臥。傷心莫唱:南朝舊曲,司馬淚痕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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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秉中「乾荷葉○失題」 南高峰,北高峰,慘淡煙霞洞。宋高宗,一場空。吳山依舊酒旗風,兩度江南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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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惲「小桃紅○平湖樂二首」 采蓮人語隔秋煙,波靜如橫練。入手風光莫流轉,共留連,畫船一笑春風面。江山信美,終非吾土,問何日是歸年?
秋風湖上水增波,水底云陰過。憔悴湘累莫輕和,且高歌,凌波幽夢誰驚破?佳人望斷,碧云暮合,道別後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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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摯「殿前歡○失題」
酒杯濃,一葫蘆春色醉山翁,一葫蘆酒壓花梢重。隨我奚童,葫蘆干,興不窮,誰人共?一帶青山送,乘風列子,列子乘風。 ~﹒※﹒~ 盧摯「節節高○題洞庭鹿角廟壁」 雨晴云散,滿江明月,風微浪息,扁州一葉。半夜心,三生夢,萬里別,悶倚蓬窗睡些。 ~﹒※﹒~
盧摯「沉醉東風○秋景」
挂絕壁松枝倒倚,落殘霞孤鶩齊飛。四圍不盡山,一望無窮水。散西風滿天秋意,夜靜云帆月影低,載我在瀟湘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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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摯「壽陽曲○別珠帘秀」
才歡悅,早間別,痛煞煞好難割舍。畫船兒載將春去也,空留下半江明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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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秀「壽陽曲○答前曲」 山無數,煙萬縷,憔悴煞玉堂人物。倚蓬窗,一身兒活受苦,恨不得隨大江東去。 ~﹒※﹒~
王實甫「十兒月堯民歌○別情」
自別后遙山隱隱,更那堪遠水粼粼。見楊柳飛棉滾滾,對桃花醉臉醺醺,透內閣香風陣陣,掩重門暮雨紛紛。怕黃昏不覺又黃昏,不消魂怎地不消魂,新啼痕壓舊啼痕,斷腸人憶斷腸人。今春,香肌瘦几分,裙帶寬三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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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漢卿「四塊玉○別情」
自送別,心難舍,一點相思几時絕?憑闌袖拂楊花雪。溪又斜,山又遮,人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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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朴「駐馬聽○吹」
裂石穿云,玉管宜橫清更潔,霜天沙漠,鷓鴣風里欲偏斜。鳳凰台上暮云遮,梅花驚作黃昏雪。人靜也,一聲吹落江樓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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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燧「喜春來○失題」
筆頭風月時時過,眼底兒曹漸漸多。有人問我事如何?人海闊,無日不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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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燧「憑闌人○寄征衣」 欲寄君衣君不還,不寄君衣君又寒。寄與不寄間,妾身千萬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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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致遠「壽陽曲○山市晴嵐」 花村外,草店西,晚霞明雨收天霽。四圍山一竿殘照里,錦\屏風又添鋪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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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致遠「壽陽曲○遠浦帆歸」 夕陽下,酒旆閑,兩三航未曾著岸。落花水香茅舍晚,斷橋頭賣魚人散。
~﹒※﹒~ 馬致遠「壽陽曲○瀟湘夜雨」
漁燈暗,客夢回,一聲聲滴人心碎。孤舟五更家萬里,是離人几行情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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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致遠「壽陽曲○煙寺晚鐘」
寒煙細,古寺清,近黃昏禮佛人靜。順西風晚鐘三四聲,怎生教老僧禪定? ~﹒※﹒~
馬致遠「壽陽曲○漁村夕照」
鳴榔罷,閃暮光。綠楊堤數聲漁唱,挂柴門几家閑晒網,都撮在捕魚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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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致遠「天淨沙○秋思」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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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子振「黑漆弩○野渡新晴」
孤村三兩人家住。終日對野叟田父。說今朝綠水平橋,昨日溪南新雨么碧天邊云歸岩穴。白鷺以行飛去。便芒鞋竹仗行春,問底是青帘舞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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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養浩「普天樂○大明湖泛舟」 畫船開,紅塵外,人從天上,載得春來。煙水間,乾坤大,四面云山無遮礙。影搖動城郭樓台,杯斟的金波灩灩,詩吟的青霄慘慘,人驚的白鳥皚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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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養浩「雁兒落帶得勝令○退隱」
云來山更佳,云去山如畫,山因云晦明,云共山高下。倚仗立云沙,回首見山家,野鹿眠山草,山猿戲野花。云霞,我愛山無價,看時,行踏,云山也愛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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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養浩「水仙子○詠江南」
一江煙水照晴嵐,兩岸人家接畫檐。芰荷叢一段秋光淡,看沙鷗舞再三,卷香風十里珠帘。畫船兒天邊至,酒旗兒風外颭,愛殺江南。
~﹒※﹒~ 張養浩「落梅風○失題」
野鶴才鳴罷,山猿又復啼。壓松梢月輪將墜,響金鐘洞天人睡起。拂不散滿衣云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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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禹圭「蟾宮曲○題金山寺」
長江浩浩西來,水面云山,山上樓台,山水相輝,樓台相映,天與安排。詩句就云山動色,酒杯傾天地忘懷。醉眼睜開,遙望蓬萊,一半煙遮,一半云埋。 ~﹒※﹒~
喬吉「殿前歡○登江山第一樓」
拍闌干,霧花吹鬢海風寒。浩歌驚得浮云散,細數青山,指蓬萊一望間。紗巾岸,鶴背騎來慣,舉頭長嘯,直上天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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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致「雁兒落帶得勝令○送別」
和風鬧燕鶯,麗日明桃杏。長江一線平,暮雨千山靜。載酒送君行,折柳系離情。夢里思梁宛,花時別渭城。長亭,咫尺人孤零,愁聽,陽關第四聲。
~﹒※﹒~ 馬九皋「慶東原○西皋亭適興」
興為催租敗,歡因送酒來。酒酣時詩興依然在,黃花又開,朱顏未衰,正好忘懷。管甚有監州,不可無螃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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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九皋「楚天遙帶過清江引○無題」
有意送春歸,無計留春住,明年又著來,何似休歸去。桃花也解愁,點點飄紅玉。目斷楚天遙,不見春歸路。春若有情春更苦,暗里韶光度。夕陽山外山,春水渡傍渡,不知那搭兒是春住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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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小梁州○失題」
篷窗風急雨絲絲,笑捻吟髭,淮陽路何之?鱗鴻至,把酒問篙師,么迎頭便說兵戈事,風流莫再追思,塌了酒樓,焚了茶肆,柳營花市,更呼甚燕子鶯兒。
~﹒※﹒~ 張可九「梧葉兒○湖山夜景」
猿嘯黃昏後,人行畫卷中。蕭寺罷疏鐘,濕翠橫千嶂,清風響萬松,寒玉奏孤桐,身在秋香月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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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迎仙客○秋夜」
雨乍晴,月籠\明。秋香院落砧杵鳴,二三更,千萬聲,搗碎離情,不管愁人聽。
~﹒※﹒~ 張可九「紅繡鞋○次韻」
劍擊西風鬼嘯,琴彈夜月猿號。半醉淵明可人招,南來山隱隱,東去浪淘淘,浙江歸路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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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紅繡鞋○西湖雨」 刪抹了東坡詩句,糊涂了西子妝梳,山色空蒙水模糊,行云神女夢,潑墨范寬圖,挂黑龍天外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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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拆挂令○西陵送別」
畫船兒載不起離愁。人到西陵,恨滿東州,懶上歸鞍,慵開淚眼,怕倚層樓。春去春來管送別依依岸柳,潮生潮落,會忘機泛泛沙鷗。煙水悠悠,有句相酬,無計相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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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水仙子○別懷」
飛花和雨送蘭舟,細柳垂煙掩畫樓,啼痕帶酒淹羅袖,換金杯勞玉手。大江流不盡詩愁,象牙床上,鮫綃枕頭,夢到并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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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可九「水仙子○梅邊即事」
好花多向雨中開,佳客新從云外來。清詩未了年前債,相逢且開懷。曲闌干碾玉亭台,小樹粉蝶翅,蒼苔點鹿胎,踏碎青鞋。
~﹒※﹒~ 任昱「清江引○錢塘懷古」
吳山越山山下水,總是淒涼意,江流今古愁,山雨興亡淚,沙鷗笑人閑未得。 ~﹒※﹒~
徐德可「水仙子○夜雨」
一聲捂葉一聲秋,一點芭蕉一點愁,三更歸夢三更后。落燈花,棋未收,嘆新丰孤館人留,枕上十年事,江南二老憂,都到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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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可「憑闌人○江行」
鷗鷺江皋千萬灣,雞犬人家三四間。逆流灘上灘,亂云山外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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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德可「憑闌人○春愁」
前日春從愁里得,今日春從愁里歸。避愁愁不離,問春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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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德卿「一半兒○春情」
自調花露染霜毫,一種春心無處托。欲寫寫殘三四遭,絮叨叨,一半連真一半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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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德卿「塞兒令○金陵故址」
臨故國,認殘碑,傷心六朝如逝水,物換星移,城是人非,今古一枰棋。南柯夢一覺初回,北邙墳三尺荒堆。四圍山護繞,几處樹高低,誰,誰曾賦黍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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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鳴善「普天樂○愁懷」
雨兒飄,風兒揚,風吹回好夢,雨滴損柔腸,風蕭蕭梧葉中,雨點點芭蕉上,風雨相留添悲愴,雨和風卷起淒涼,風雨兒怎當,風雨兒定當,風雨兒難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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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鳴善「水仙子○譏時」
鋪眉苫眼早三公,裸袖揎拳享萬鍾,胡言亂語成時用,大綱來都是烘,說英雄誰是英雄?五眼雞歧山鳴鳳,兩頭蛇南陽臥龍,三腳貓渭水飛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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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清「塞鴻秋○潯陽即景」 長江萬里白如練,淮山數點青如澱,江帆几片疾如箭,山泉千尺飛如電。晚霞都變露,新月初學扇,塞鴻一字來如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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湯式「慶東原○京口夜泊」
故園一千里,孤帆數日程,倚蓬窗自嘆飄泊命。城頭鼓聲、江心浪聲、山頂鐘聲,三處愁相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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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孟称舜
《娇红记》的作者孟称舜,字子君,又字子适,或作子塞。明会稽山阴(今浙江绍兴)人。生卒年不说。他的戏剧创作活动主要在明末天启、崇祯年间。除《娇红记》外,他还撰有《贞文记》、《二胥记》两种传奇和《人面桃花》等六种杂剧。他所编的《古今名剧合选》收入元明两代的杂剧五十六种,对元明杂剧的整理刊布作了有益的工作。《娇红记》所表现的男女青年争取婚姻自由的主题,在元明间的戏曲中曾被反复表现过。但是,《娇红记》没有停留在它以前的爱情作品已达到的高度,无论在人物形象的塑造或反映现实的深度上,它都有其自身的特点,闪烁着新的思想的光辉。
作者:无名氏
《仙呂?寄生草?閒評》無名氏
一、
問什麼虛名利,管什麼閒是非。想著他擊珊瑚列錦\幛石崇勢,
則不如卸羅裾納象簡張良退,學取他枕清風鋪明月陳摶睡。看
了那吳山青似越山青,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
二、
爭閒氣、使見識,赤壁山正中周郎計,烏江岸枉費重瞳力,馬
嵬坡空灑明皇淚。前人勛業後人看,不如今朝醉了明朝醉。
《正宮?塞鴻秋》無名氏
愛他時似愛初生月,喜他時似喜梅梢月,想他時道幾首西江月,
盼他時似盼辰鉤月。當初意兒別,今日相拋撇,要相逢似水底撈
明月。 《正宮?塞鴻秋?山行警》無名氏
東邊路、西邊路、南邊路,五裡鋪、七裡鋪、十裡鋪, 行一步、盼一步、懶一步。霎時間、天也暮、日也暮、
雲也暮,斜陽滿地鋪,回首生煙霧,兀的不、山無數、
水無數、情無數。
《正宮?塞鴻秋》無名氏
一對紫燕兒雕梁上肩相並,一對粉蝶兒花叢上偏相趁,
一對鴛鴦兒水面上相交頸,一對虎貓兒繡凳上相偎定。
覷了動人情,不由人心兒硬,冷清清偏俺合孤零。
《商調?梧葉兒?嘲謊人》無名氏
東村裡雞生鳳,南莊上馬變牛,六月裡裹皮裘。
瓦壟上宜栽樹,陽溝裡好駕舟。甕來大肉饅頭,
俺家茄子大如斗。
《商調?梧葉兒?嘲貪漢》無名氏
一粒米針穿著吃,一文錢剪截充,但開口昧神靈。
看兒女如銜泥燕,愛錢財似競血蠅。
無明夜攢金銀,都做充饑畫餅。 《正宮?叨叨令》無名氏
一、 黃塵萬古長安路,折碑三尺邙山墓。西風一葉烏江渡,夕陽十裡邯鄲樹。
老了人也麼哥,老了人也麼哥,英雄盡是傷心處。
二、
只見青簾高掛垂楊樹,朱簾暮卷西山雨。 誰待向禁城狼虎叢中去,我則待儂家鸚鵡洲邊住。 倒大來快活也麼哥,快活也麼哥,
抵多少夢回明月生南浦。
《中呂?紅繡鞋》無名氏
一、
窗外雨聲聲不住,枕邊淚點點長吁,雨聲淚點急相逐。
雨聲兒添淒慘,淚點兒助長吁。枕邊淚倒多如窗外雨。
二、 孤雁叫教人怎睡?一聲聲叫的孤淒,向月明中和影一雙飛。
你雲中聲嘹亮,我枕上淚雙垂,雁兒我爭你個甚的。
《中呂?朝天子?誌感》無名氏 不讀書有權,不識字有錢,不曉事倒有人夸薦。
老天只恁忒心偏,賢和愚無分辨。
折挫英雄,消磨良善,越聰明越運\蹇。
誌高如魯連,德高如閔蹇,依本分只落的人輕賤。
《正宮?醉太平?無題》無名氏
堂堂大元,奸佞專權。開河變鈔禍根源,惹紅巾萬千。
官法濫,刑法重,黎民怨。人吃人,鈔買鈔,何曾見。
賊\做官,官做賊\,混愚賢,哀哉可憐。
《正宮?醉太平?譏貪小利者》無名氏
奪泥燕口,削鐵針頭,刮金佛面細搜求,無中覓有。
鵪鶉嗉裡尋豌豆,鷺鷥腿上劈精肉。蚊子腹內刳脂油,虧老先生下手。
《雙調?水仙子?失題》無名氏
青山隱隱水茫茫,時節登高卻異鄉。孤城孤客孤舟上,鐵石人也斷腸,
淚漣漣斷送了秋光。黃花夢,一夜香,過了重陽。
夕陽西下水東流,一事無成兩鬢秋。傷心人比黃花瘦,怯重陽九月九。
強登臨情思悠悠,望故國三千裡,倚秋風十二樓。沒來由惹起閒愁。
常記的離筵飲泣餞行時,折盡青青楊柳枝。欲拈斑管書心事,
無那可乾坤天樣般紙。意懸懸訴不盡相思,謾寫下鴛鴦字,
空吟就花月詞,憑何人付與嬌姿。 一春魚雁杳無聞,千裡關山勞夢魂。數歸期屈指春纖困,結燈花猶未
準。嘆芳年已過三旬,退蓮臉消了紅暈。壓春山長出皺紋,虛度了青春。
《折桂令?微雪》無名氏 朔風寒吹下銀沙,蠹砌穿簾,拂柳驚鴉,輕若鵝毛,嬌如柳絮,瘦似梨花。
多應是憐貧困天教少灑,止不過慶豐年眾與農家。數片瓊葩,點綴槎丫。孟浩然
容易尋梅,陶學士不彀烹茶。 《梧葉兒?失題》無名氏
青銅鏡,不敢磨,磨著後照人多。一尺水,一尺波,信人唆,那一個心腸似
我。
《紅繡鞋?贈妓》無名氏
長江水流不盡心事,終條山隔不斷情思。想著你,夜深沉,人靜悄,自來時
,來時節三兩句話,去時節一篇詞,記在你心窩兒裡直到死。
《普天樂?失題》無名氏
他生得臉兒崢,龐兒正。諸余裡耍俏,所事裡聰明。忒可憎,沒薄幸。行裡
坐裡茶裡飯裡相隨定,恰便似紙幡兒引了人魂靈。想那些個滋滋味味,風風韻韻
,老老成成。
《中呂?快活三過朝天子四換頭?嘆四美》無名氏
良辰媚景換今古,賞心樂事暗乘除,人生四事豈能無?不可教輕辜負。喚取,
伴侶,正好向西湖路,花前沉醉倒玉壺,香[?翁]霧,紅飛雨。九十韶華,人間客
寓,把三分分數數,一分是流水,二分是塵土,不覺的春將暮。西園杖屨,望眼 無窮恨有余,飄殘香絮,歌殘白苧,海棠花底鷓鴣,楊柳梢頭杜宇,都喚取春歸
去。
《雁兒落帶過得勝令?失題》無名氏
一年老一年,一日沒一日,一秋又一秋,一輩催一輩,一聚一離別,一喜一 傷悲。一榻一身臥,一生一夢裡。尋一夥相識,他一會咱一會,都一般相知,吹 一回,唱一回。
《醉太平?無題》無名氏
利名場事冗。林泉下心沖。
小柴門畫戟古城東。隔風波數重。
華山雲不到陽台夢。 [王蓋]溪水不接桃源洞。
洛陽城不到武夷峰。老先生睡濃。
《醉中平?無題》無名氏 淚濺端溪硯。情寫錦\花箋。
日暮簾櫳生暖煙。睡煞梁間燕。 人比青山更遠。梨花庭院。
月明閒卻秋千。
《喜春來?閨情》無名氏
窄裁衫裉安排瘦。淡掃蛾眉準備愁。
思君一度一登樓。凝望久。
雁過楚天秋。
《朝天子?廬山》無名氏
早霞。晚霞。裝點廬山畫。
仙翁何處煉丹砂。一縷白雲下。
客去齋餘。人來茶罷。
嘆浮生指落花。楚家。漢家。 做了漁樵話。 《金字經?秋夜》無名氏 我來山中宿。夜深雲滿衣。 月皎風清星斗稀。驚鳥無所依。
乖秋意。臥將簫管吹。
《慶東原?奇遇》無名氏
參旗動。斗柄挪。
為多情攬下風流禍。眉攢翠蛾。
裙拖絳羅。襪冷凌波。
耽驚怕萬千般。得受用些兒個。
《清江引?九日》無名氏 蕭蕭五株門外柳。屈指重陽又。 霜清紫蟹肥。露冷黃花瘦。
白衣不來琴當酒。 《梧葉兒?秋》無名氏
秋來製。漸漸涼。寒雁兒往南翔。
梧桐樹。葉又黃。好淒涼。
繡被兒空閒了半張。
《駐馬聽?無題》無名氏 月小潮平。紅蓼灘頭秋水冷。 天空雲淨。夕陽江上亂峰青。
一簑全卻子陵名。五湖救了鴟夷命。 塵勞事不聽。龍蛇一任相吞並。 《憑闌人?無題》無名氏
點破蒼苔牆角螢。戰退西風檐外鈴。
畫樓風露清。玉闌桐葉零。
作者:李梅实 冯梦龙
《精忠旗》署“西陵李梅实草创,东吴龙子犹详定”。对于原作者李梅实,我们别无所知。修订这个剧本的龙子犹,是明末著名通俗文学家冯梦龙。冯字犹龙,别署龙子犹,室名墨憨斋,因此又号黑憨斋主人。江苏吴县人。生于明万历二年(1754),卒于清顺治二或三年(1645或1646)。崇祯时曾为福建寿宁知县,不久退职家居。所作传奇有《双雄记》、《万事足》,经他改编、修订的戏曲有《墨憨斋新曲十种》,《精忠旗》是其中的一种。他的戏曲主张接近吴江派。经他收集、改编、整理和创作的还有小说“三言”、《新列国志》、《平妖传》,散曲《太霞新奏》,俗曲《挂枝儿》,笑话、笔记《古今谭概》、《智囊补》、《情史》等,诗文集有《七乐斋诗稿》、《春秋衡库》、《中兴传略》等,在中国俗文学史上有杰出地位。
《精忠旗》写南宋民族英雄岳飞被卖国贼秦桧谋害的故事,是我国古典戏曲中比较优秀的悲剧作品。岳飞的故事在民间流传久远,在宋元戏曲中就有《秦太师东窗事犯》和《宋大将岳飞精忠》;明代传奇有《东窗记》、《精忠记》等作品。清中叶以后,花部勃兴,地方戏曲中出现了许多岳飞故事戏,它们都不同程度地表现了岳飞的爱国主义精神,特别当民族矛盾加剧的时候,岳飞形象更起了鼓舞人们团结抗敌的重要作用。
作者:张可九
【张可久】(约1270—?) 元散曲家。字小山。一作名伯远,字可久,号小山。庆元 (今浙江鄞县)人。先以路吏转首领官,后曾为桐庐典史,至正初迁为昆山幕僚。因仕途不得意,晚岁久居西湖,以山水声色自娱。他与马致远、卢挚、贯云石等词曲唱和,尊马致远为先辈。一生专力写散曲,尤致力于小令,是元代后期最负盛名的散曲家之一。今存小令855首,套曲9 套,在元代散曲作家中数量之多首屈一指。所作多描写自然景物,吟咏颓放生活,谈禅送别,往来应酬,题材狭窄,缺乏现实生活感。只有少数作品在悲诉身世时叹息“生民涂炭”,亦显苍白而无血肉。但如《红绣鞋·天台山瀑布》、《醉太平·人皆嫌命窘》等,或揭露当时社会人心险恶,或讽刺崇拜金钱的丑恶风尚,尚具一定现实意义。《卖花声·怀古》写战争带给人民的苦维,表现同情人民的思想,实属难能可贵。创作上重形式格律,讲求炼字琢句,对仗工整,且使用诗词句法,常爱撷取前人诗词名句,在一定程度上损害到散曲质朴浅俗的本色。惟写自然风景细致清丽,很富美感。《一枝花·湖上晚归》是其代表作。所作散曲由于表现了闲适放逸的情趣和清丽典雅的风格,颇为明清以来的封建文人所推重。《太和正音谱》称“其词清而且丽,华而不艳”。明李开先则称“乐府之有乔、张,犹诗家之有李、社”。可见其影响之大。著有《今乐府》、《苏堤渔唱》、《吴盐》、《新乐府》4种,近人辑有《小山乐府》6卷行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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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仙子别怀
飞花和雨送兰舟,细柳垂烟掩画楼,啼痕带酒淹罗袖,换金杯劳玉手。大江流不尽诗愁,象牙床上,鲛绡枕头,梦到并州。
梧叶儿湖山夜景
猿啸黄昏後,人行画卷中。萧寺罢疏钟,湿翠横千嶂,清风响万松,寒玉奏孤桐,身在秋香月宫。
拆挂令西陵送别
画船儿载不起离愁。人到西陵,恨满东州,懒上归鞍,慵开泪眼,怕倚层楼。春去春来管送别依依岸柳,潮生潮落,会忘机泛泛沙鸥。烟水悠悠,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水仙子梅边即事
好花多向雨中开,佳客新从云外来。清诗未了年前债,相逢且开怀。曲阑干碾玉亭台,小树粉蝶翅,苍苔点鹿胎,踏碎青鞋。
小梁州失题
篷窗风急雨丝丝,笑捻吟髭,淮阳路何之?鳞鸿至,把酒问篙师,〔幺〕迎头便说兵戈事,风流莫再追思,塌了酒楼,焚了茶肆,柳营花市,更呼甚燕子莺儿。 红绣鞋西湖雨
删抹了东坡诗句,糊涂了西子妆梳,山色空蒙水模糊,行云神女梦,泼墨范宽图,挂黑龙天外雨。
红绣鞋次韵
剑击西风鬼啸,琴弹夜月猿号。半醉渊明可人招,南来山隐隐,东去浪淘淘,浙江归路杳。 [中吕]迎仙客秋夜
雨乍晴,月笼明。秋香院落砧杵鸣,二三更,千万声,捣碎离情,不管愁人听。 [黄钟]人月圆山中书事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孔林乔木,吴宫蔓草,楚庙寒鸦。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黄钟]人月圆春晚次韵
萋萋芳草春云乱,愁在夕阳中。短亭别酒,平湖画舫,垂柳骄骢。
一声啼鸟,一番夜雨,一阵东风。桃花吹尽,佳人何在,门掩残红。
[黄钟]人月圆雪中游虎丘
梅花浑似真真面,留我何阑干。雪晴天气,松腰玉瘦,泉眼冰寒。
兴亡遗恨,一丘黄土,千古青山。老僧同醉,残碑休打,宝剑羞看。
[黄钟]人月圆客垂虹 三高祠下天如镜,山色浸空濛。莼羹张翰,渔舟范蠡,茶灶龟蒙。
故人何在,前和那里,心事谁同?黄花庭院,青灯夜雨,白发秋风。
[黄钟]人月圆吴门怀古 山藏白虎云藏寺,池上老梅枝。洞庭归兴,香柑红树,鲈脍银丝。
白家池馆,吴王花草,长似坡诗。可人怜处,啼乌夜月,犹怨西施。 [黄钟]人月圆春日湖上
小楼还被青山碍,隔断楚天遥。昨宵入梦,那人如玉,何处吹箫?
门前朝暮,无情秋月,有信春潮。看看憔悴,飞花心事,残柳眉梢。
[正宫]醉太平
人皆嫌命窘,谁不见钱亲?水晶环入面糊盆,才沾粘便滚。文章糊了盛钱囤,门庭改作迷魂阵,清廉贬入睡馄饨。葫芦提倒稳。 [中吕]红绣鞋天台瀑布寺
绝顶峰攒雪剑,悬崖水挂冰帘,倚树哀猿弄云尖。血华啼杜宇,阴洞吼飞廉。比人心山未险。
[中吕]普天乐西湖即事
蕊珠宫,蓬莱洞。青松影里,红藕香中。千机云锦重,一片银河冻。缥缈佳人双飞凤,紫箫寒月满长空。阑干晚风,菱歌上下,渔火西东。 [中吕]普天乐秋怀
会真诗,相思债。花笺象管,钿盒金钗。雁啼明月中,人在青山外。独上危楼愁无奈,起西风一片离怀。白衣未来,东篱好在,黄菊先开。
[中吕]喜春来金华客舍
落红小雨苍苔径,飞絮东风细柳营。可怜客里过清明。不待听,昨夜杜鹃声。 [中吕]喜春来永康驿中
荷盘敲珠千颗,山背披云玉一蓑。半篇诗景费吟哦。芳草坡,松外采茶歌。
[中吕]山坡羊闺思
云松螺髻,香温鸳被,掩春闺一觉伤春睡。柳花飞,小琼姬,一声“雪下呈祥瑞“,团圆梦儿生唤起。“谁,不做美?呸,却是你!“
[中吕]山坡羊客高邮
危台凝伫,苍苍烟树,夕阳曾送龙舟去。映菰芦,捕鱼图。一竿风旆桥西路,人物风流闻上古。儒,秦太虚;湖,明月珠。
[中吕]卖花声怀古
美人自刎乌江岸,战火曾烧赤璧山,将军空玉门关。伤心秦汉,生民涂炭,读书人一声长叹。
[南吕]四块玉客中九月
落帽风,登高酒。人远天涯碧云秋,雨荒篱下黄花瘦。愁又愁,楼上楼,九月九。 [双调]庆东原次马致远先辈韵
山容瘦,木叶凋。对西窗尽是诗材料。苍烟树杪,残雪柳条,红日花梢。他得志笑闲人,他失脚闲人笑。
[双调]落梅风春情
秋千院,拜扫天,柳荫中躲莺藏燕。掩霜纨递将诗半篇,怕帘外卖花人见。
[双调]水仙子秋思
天边白雁写寒云,镜里青鸾瘦玉人,秋风昨夜愁成阵。思君不见君。缓歌独自开樽。灯挑尽,酒半醺,如此黄昏。
[双调]水仙子西湖废圃 夕阳芳草废歌台,老树寒鸦静御街,神仙环珮今何在?荒基生暮霭,叹英雄白骨苍苔。花已飘零去,山曾富贵来,俯仰伤怀。
[双调]殿前欢离思舟
月笼沙,十年心事付琵琶。相思懒看帏屏画,人在天涯。春残豆蔻花,情寄鸳鸯帕,香冷茶蘼架。旧游台榭,晓梦窗纱。
[双调]殿前欢爱山亭上
小阑干,又添新竹两三竿。倒持手版技颐看,容我偷闲。松风古砚寒,藓土白石烂,蕉雨疏花绽。青山爱我,我爱青山。
[双调]折桂令村庵即事
掩柴门啸傲烟霞,隐隐林峦,小小仙家。楼外白云,窗前翠竹,井底朱砂。五亩宅无人种瓜,一村庵有客分茶。春色无多,开到蔷薇,落尽梨花。
[双调]折桂令九日
对青山强整乌纱,归雁横秋,倦客思家。翠袖殷勤,金杯错落,玉手琵琶。人老去西风白发,蝶愁来明日黄花。回首天涯,一抹斜阳,数点寒鸦。
[双调]折桂令次韵 唤西施伴我西游,客路依依,烟水悠悠。翆树啼鹃,青天旅雁,白雪盟鸥。人倚梨花病酒,月明杨柳维舟。试上层楼,绿满江南,红褪春愁。
[双调]折桂令西陵送别
画船儿载不起离愁,人在西陵,恨满东州。懒上归鞍,慵开泪眼,肠倚层楼。春去春来,管送别依依岸柳。潮生潮落,会忘机泛泛沙鸥。烟水悠悠,有句相酬,无计相留。
[双调]清江引秋怀
西风信来家里,问我归期未?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
[双调]清江引春思 黄莺乱啼门外柳,细雨清明后。能消几日春,又是相思瘦。梨花小窗人病酒。 [双调]清江引老王将军
纶巾紫髯满把,老向辕门下。霜明宝剑花,尘暗银鞍帕。江边草青闲战马。
[越调]天净沙江上
嗈嗈落雁平沙,依依孤鹜残霞,隔水疏林几家。小舟如画,渔歌唱入芦花。
[越调]天净沙湖上送别
红蕉隐隐窗纱,朱帘小小人家,绿柳匆匆去马。断桥西下,满湖烟雨愁花。 [越调]寨儿令次韵
你见么?我愁他,青门几年不种瓜。世味嚼蜡,尘事抟沙,聚散树头鸦。自休官清煞陶家,为调羹俗了梅花。饮一杯金谷酒,分七碗玉川茶。不强如坐三日县官衙。
[越调]寨儿令投闲即事
石斗滩,剑门关,上青天不如行路难。世事循环,春色阑珊,人老且投闲。文君古调休弹,疏翁樵唱新刊。梅亭十二阑,茅屋两三间。看,一带好江山。
[越调]凭阑人湖上
远水晴天明落霞,古岸渔村横钓槎。翠帘沽酒家,画桥吹柳花。
[越调]凭阑人湖上
江水澄澄江月明,江上何人掐玉筝?隔江和泪听,满江长叹声。
作者:李玉
李玉,字玄玉,号苏啸侣,一签庵主人,江苏吴县(今苏州)人。李玉一生作品颇丰,仅有记录的就有32种,他的剧作深刻揭露社会现实,细腻刻画人物精神,广泛受到人民大众的欢迎和好评。其中被评论家点评的“一、人、永、占”具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曲折复杂的情节变化,还有被评论家推崇的《清忠谱》《万氏安》等剧作具有深刻的思想性和逼近现实的批判性。
《清忠谱》是他的代表作之一,剧中塑造了周顺昌等正直廉洁的官吏,和以颜佩韦为代表的下层市民阶级反抗暴烈,不畏牺牲,急公好义的人物形象,鞭笞魏忠贤及其爪牙们结党营私,专权舞弊,残害百姓的卑劣行径。
作者:关汉卿
《窦娥冤》 元·关汉卿作。写窦娥被无赖诬陷,又被官府错判斩刑的冤屈故事。全剧四折一楔子。剧情是:楚州贫儒窦天章因无钱进京赶考,无奈之下将幼女窦娥卖给蔡婆家为童养媳。窦娥婚后丈夫去世,婆媳相依为命。蔡婆外出讨债时遇到流氓张驴儿父子,被其胁迫。张驴儿企图霸占窦娥,见她不从便想毒死蔡婆以要挟窦娥,不料误毙其父。张驴儿诬告窦娥杀人,官府严刑逼讯婆媳二人,窦娥为救蔡婆自认杀人,被判斩刑。窦娥在临刑之时指天为誓,死后将血溅白练、六月降雪、大旱三年,以明己冤,后来果然都应验。三年后窦天章任廉访使至楚州,见窦娥鬼魂出现,于是重审此案,为窦娥申冤。《窦娥冤》全名《感天动地窦娥冤》,此剧现存版本有:明脉望馆藏《古今名家杂剧》本、《元曲选》壬集本、《酹江集》本、《元杂剧二种》本、《元人杂剧全集》本。
============================================================================== ●楔子[卜儿蔡婆上,诗云]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不须长富贵,安乐是神仙。老身蔡婆婆是也,楚州人氏,嫡亲三口儿家属。不幸夫主亡逝已过,止有一个孩儿,年长八岁,俺娘儿两个,过其日月,家中颇有些钱财。这里一个窦秀才,从去年问我借了二十两银子,如今本利该银四十两。我数次索取,那秀才只说贫难,没得还我。他有一个女儿,今年七岁,生得可喜,长得可爱,我有心看上他,与我家做个媳妇,就准了这四十两银子,岂不两得其便。他说今日好日辰,亲送女儿到我家来,老身且不索钱去,专在家中等候,这早晚窦秀才敢待来也。
[冲末扮窦天章引正旦扮端云上,诗云]读尽缥缃万卷书,可怜贫杀马相如,汉庭一日承恩召,不说当垆说子虚。小生姓窦名天章,祖贯长安京兆人也。幼习儒业,饱有文章;争奈时运不通,功名未遂。
不幸浑家亡化已过,撇下这个女孩儿,小字端云,从三岁上亡了他母亲,如今孩儿七岁了也。小生一贫如洗,流落在这楚州居住。此间一个蔡婆婆,他家广有钱财,小生因无盘缠,曾借了他二十两银子,到今本利该对还他四十两。他数次问小生索取,教我把甚么还他,谁想蔡婆婆常常着人来说,要小生女孩儿做他儿媳妇。况如今春榜动,选场开,正待上朝取应,又苦盘缠缺少。小生出于无奈,只得将女孩儿端云送于蔡婆婆做儿媳妇去。 [做叹科,云]嗨!这个那里是做媳妇?分明是卖与他一般。就准了他那先借的四十两银子,分外但得些少东西,勾小生应举之费,便也过望了。说话之间,早来到他家门首。
婆婆在家么?
[卜儿上,云]秀才请家里坐,老身等候多时也。
[做相见科,窦天章云]小生今日一径的将女孩儿送来与婆婆,怎敢说做媳妇,只与婆婆早晚使用。小生目下就要上朝进取功名去,留下女孩儿在此,只望婆婆看觑则个。 [卜儿云]这等,你是我亲家了。你本利少我四十两银子,兀的是借钱的文书,还了你;再送你十两银子做盘缠。亲家,你休嫌轻少。 [窦天章做谢科,云]多谢了婆婆,先少你许多银子都不要我还了,今又送我盘缠,此恩异日必当重报。
婆婆,女孩儿早晚呆痴,看小生薄面,看觑女孩儿咱。
[卜儿云]亲家,这不消你嘱付,令爱到我家,就做到亲女儿一般看承他,你只管放心的去。 [窦天章云]婆婆,端云孩儿该打呵,看小生面则骂几句;当骂呵,则处分几句。孩儿,你也不比在我跟前,我是你亲爷,将就的你;你如今在这里,早晚若顽劣呵,你只讨那打骂吃。儿(口乐),我也是出于无奈。
[做悲科][唱]「仙吕。赏花时」我也只为无计营生四壁贫,因此上割舍得亲儿在两处分。从今日远践洛阳尘,又不知归期定准,则落的无语暗消魂。
[下][卜儿云]窦秀才留下他这女孩儿与我做媳妇儿,他一径上朝应举去了。 [正旦做悲科,云]爹爹,你直下的撇了我孩儿去也!
[卜儿云]媳妇儿,你在我家,我是亲婆,你是亲媳妇,只当自家骨肉一般。你不要啼哭,跟着老身前后执料去来。 [同下]●第一折[净扮赛卢医上,诗云]行医有斟酌,下药依本草;死的医不活,活的医死了。自家姓卢,人道我一手好医,都叫做赛卢医。在这山阳县南门开着生药局。在城有个蔡婆婆,我问他借了十两银子,本利该还他二十两,数次来讨这银子,我又无的还他。若不来便罢,若来呵,我自有个主意。我且在这药铺中坐下,看有甚么人来?
[卜儿上,云]老身蔡婆婆。我一向搬在山阳县居住,尽也静办。自十三年前窦天章秀才留下端云孩儿与我做儿媳妇,改了他小名,唤做窦娥。自成亲之后,不上二年,不想我这孩儿害弱证死了。媳妇儿守寡,又早三个年头,服孝将除了也。我和媳妇儿说知,我往城外赛卢医家索钱去也。
[做行科,云]蓦过隅头,转过屋角,早来到他家门首。赛卢医在家么?
[卢医云]婆婆,家里来。 [卜儿云]我这两个银子长远了,你还了我罢。 [卢医云]婆婆,我家里无银子,你跟我庄上去取银子还你。
[卜儿云]我跟你去。
[做行科][卢医云]来到此处,东也无人,西也无人,这里不下手,等甚么?我随身带的有绳子。
兀那婆婆,谁唤你哩?
[卜儿云]在那里? [做勒卜儿科。孛老同副净张驴儿冲上,赛卢医慌走下。孛老救卜儿科。张驴儿云]爹,是个婆婆,争些勒杀了。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是那里人氏?姓甚名谁?因甚着这个人将你勒死?
[卜儿云]老身姓蔡,在城人氏,止有个寡媳妇儿,相守过日。因为赛卢医少我二十两银子,今日与他取讨;谁想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要勒死我,赖这银子。若不是遇着老的和哥哥呵,那得老身性命来。
[张驴儿云]爹,你听的他说么?他家还有个媳妇哩。救了他性命,他少不得要谢我,不若你要这婆子,我要他媳妇儿,何等两便?你和他说去。
[孛老云]兀那婆婆,你无丈夫,我无浑家,你肯与我做个老婆,意下如何?
[卜儿云]是何言语!待我回家多备些钱钞相谢。 [张驴儿云]你敢是不肯,故意将钱钞哄我?赛卢医的绳子还在,我仍旧勒死了你吧。
[做拿绳科][卜儿云]哥哥,待我慢慢地寻思咱。
[张驴二云]你寻思些甚么?你随我老子,我便要你媳妇儿。
[卜儿背云]我不依他,他又勒杀我。罢罢罢,你爷儿两个随我到家中去来。
[同下][正旦上,云]妾身姓窦,小字端云,祖居楚州人氏。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俺父亲将我嫁与蔡婆婆为儿媳妇,改名窦娥。至十七岁与夫成亲,不幸丈夫亡化,可早三年光景,我今二十岁也。这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银子,本利该二十两,数次索取不还,今日俺婆婆亲自索取去了。窦娥也,你这命好苦也呵!
[唱]「仙吕。点绛唇」满腹闲愁,数年禁受,天知否?天若是知我情由,怕不待和天瘦。「混江龙」则问那黄昏白昼,两般儿忘餐废寝几时休?大都来昨宵梦里,和着这今日心头。地久天长难过遣,旧愁新怅几时休?则这业艰苦,双眉皱,越觉的情怀冗冗,心绪悠悠。
[云]似这等忧愁,不知几时是了也呵!
[唱]「油葫芦」莫不是八字该载着一世忧,谁似我无尽头。须知道人心不似水长流。我从三岁母亲身亡后,到七岁与父分离久,嫁的个同住人,他可又拔着短筹;撇的俺婆妇每都把空房守,端的个有谁问,有谁(亻秋)?「天下乐」莫不是前世里烧香不到头,今也波生招祸尤,劝今人早将来世修。我将这婆伺养,我将这服孝守,我言词须应口。 [云]婆婆索钱去了,怎生这早晚不见回来?
[卜儿同孛老张驴儿上][卜儿云]你爷儿两个且在门首,等我先进去。
[张驴儿云]奶奶,你先进去,就说女婿在门首哩。
[卜儿见正旦科][正旦云]奶奶回来了,你吃饭么?
[卜儿做哭科,云]孩儿,你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一半儿」为甚么泪漫漫不住点儿流?莫不是为索债与人家惹争斗?我这里连忙迎接慌问候,他那里要说缘由。
[卜儿云]羞人答答的,教我怎生说波!
[正旦唱]则见他一半儿徘徊一半儿丑。
[云]婆婆,你为甚么烦恼啼哭那?
[卜儿云]我问赛卢医讨银子去,他赚我到无人去处,行起凶来,要勒死我。亏了一个张老并他儿子张驴儿,救得我性命。那张老就要我招他做丈夫,因这等烦恼。 [正旦云]婆婆,这个怕不中么?你再寻思咱:俺家里又不是没有饭吃,没有衣穿,又不是少欠钱债,被人催逼不过;况你年纪高大,六十以外的人,怎生又招丈夫那?
[卜儿云]孩儿也,你说的岂不是?但是我的性命全亏他这爷儿两个救的,我也曾说道:待我到家,多将些钱物酬谢你救命之恩。不知他怎生知道我家里有个媳妇儿,道我婆媳妇又没老公,他爷儿两个又没老婆,正是天缘天对。若不随顺他,依旧要勒死我。那时节我就慌张了,莫说自己许了他,连你也许了他。儿也,这也是出于无奈。 [正旦云]婆婆,你听我说波。
[唱]「后庭花」遇时辰我替你忧,拜家堂我替你愁;梳着个霜雪般白(“髟”下“狄”)髻,怎将这云霞般锦帕兜?怪不的女大不中留。你如今六旬左右,可不道到中年万事休!旧恩爱一笔勾,新夫妻两意投,枉教人笑破口。
[卜儿云]我的性命都是他爷儿两个救的,事到如今,也顾不得别人笑话了。
[正旦唱]「青哥儿」你虽然是得他得他营救,须不是笋条笋条年幼,(戋刂)的便巧画蛾眉成配偶。想当初你夫主遗留,替你图谋,置下田畴,早晚羹粥,寒暑衣裘,满望你鳏寡孤独,无捱无靠,母子每到白头。公公也,则落得干生受。
[卜儿云]孩儿也,他如今只待过门,喜事匆匆的,教我怎生回得他去?
[正旦唱]「寄生草」你道他匆匆喜,我替你倒细细愁:愁则愁兴阑删咽不下交欢酒,愁则愁眼昏腾扭不上同心扣,愁则愁意朦胧睡不稳芙蓉褥。你待要笙歌引至画堂前,我道这姻缘敢落在他人后。
[卜儿云]孩儿也,再不要说我了,他爷儿两个都在门首等候,事以至此,不若连你也招了女婿罢。 [正旦云]婆婆,你要招你自招,我并然不要女婿。
[卜儿云]那个是要女婿的?争奈他爷儿两个自家捱过门来,教我如何是好?
[张驴儿云]我们今日招过门去也。帽儿光光,今日做个新郎;袖儿窄窄,今日做个娇客。好女婿,好女婿,不枉了,不枉了。
[同孛老入拜科][正旦做不理科,云]兀那厮,靠后!
[唱]「赚煞」我想这妇人每休信那男儿口,婆婆也,怕没的贞心儿自守,到今日招着个村老子,领着个半死囚。 [张驴儿做嘴脸科,云]你看我爷儿两个这等身段,尽也选得女婿过。你不要错过了好时辰,我和你早些儿拜堂罢。
[正旦不理科,唱]则被你坑杀人燕侣莺俦。婆婆也,你岂不知羞!俺公公撞府冲州,(门内争)(门内坐)的铜斗儿家缘百事有。想着俺公公置就,怎忍教张驴儿情受?
[张驴儿做扯正旦拜科,正旦推跌科,唱]兀的不是俺没丈夫的妇女下场头。 [下][卜儿云]你老人家不要恼(忄+右操),难道你有活命之恩,我岂不思量报你?只是我那媳妇儿气性最不好惹的,既是他不肯招你儿子,教我怎好招你老人家?我如今拚的好酒好饭养你爷儿两个在家,待我慢慢的劝化俺媳妇儿;待他有个回心转意,再做区处。
[张驴儿云]这歪剌骨便是黄花女儿,刚刚扯的一把,也不消这等使性,平空的推了我一交,我肯干罢!就当面赌个誓与你:我今生今世不要他做老婆,我也不算好男子。
[词云]美妇人我见过万千向外,不似这小妮子生得十分惫赖;我救了你老性命死里重生,怎割舍得不肯把肉身陪待?
[同下]●第二折[赛卢医上,诗云]小子太医出身,也不知道医死多人,何尝怕人告发,关了一日店门?在城有个蔡家婆子,刚少他二十两花银,屡屡亲来索取,争些捻断脊筋。也是我一时智短,将他赚到荒村,撞见两个不识姓名男子,一声嚷道:「浪荡乾坤,怎敢行凶撒泼,擅自勒死平民!」吓得我丢了绳索,放开脚步飞奔。虽然一夜无事,终觉失精落魂;方知人命关天关地,如何看做壁上灰尘。从今改过行业,要得灭罪修因,将以前医死的性命,一个个都与他一卷超度的经文。小子赛卢医的便是。只为要赖蔡婆婆二十两银子,赚他到荒僻去处,正待勒死他,谁想遇见两个汉子,救了他去。若是再来讨债时节,教我怎生见他?常言道的好:「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喜得我是孤身,又无家小连累,不若收拾了细软行李,打个包儿,悄悄的躲到别处,另做营生,岂不干净?
[张驴儿上,云]自家张驴儿,可奈那窦娥百般的不肯随顺我;如今那老婆子害病,我讨服毒药与他吃了,药死那老婆子,这小妮子好歹做我的老婆。 [做行科,云]且住,城里人耳目广,口舌多,倘见我讨毒药,可不嚷出事来?我前日看见南门外有个药铺,此处冷静,正好讨药。
[做到科,叫云]太医哥哥,我来讨药的。
[赛卢医云]你讨甚么药?
[张驴儿云]我讨服毒药。
[赛卢医云]谁敢合毒药与你?这厮好大胆也。
[张驴儿云]你真个不肯与我药么?
[赛卢医云]我不与你,你就怎地我?
[张驴儿做拖卢云]好呀,前日谋死蔡婆婆的,不是你来?你说我不认的你哩?我拖你见官去。 [赛卢医做慌科,云]大哥,你放我,有药有药。 [做与药科,张驴儿云]既然有了药,且饶你罢。正是: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赛卢医云]可不悔气!刚刚讨药的这人,就是救那婆子的。我今日与了他这服毒药去了,以后事发,越越要连累我;趁早儿关上药铺,到涿州卖老鼠药去也。 [下][卜儿上,做病伏几科][孛老同张驴儿上,云]老汉自到蔡婆婆家来,本望做个接脚,却被他媳妇坚执不从。那婆婆一向收留俺爷儿两个在家同住,只说好事不在忙,等慢慢里劝转他媳妇,谁想他婆婆又害起病来。孩儿,你可曾算我两个的八字,红鸾天喜几时到命哩?
[张驴儿云]要看什么天喜到命!只赌本事,做得去自去做。
[孛老云]孩儿也,蔡婆婆害病好几日了,我与你去问病波。
[做见卜儿问科,云]婆婆,你今日病体如何?
[卜儿云]我身子十分不快哩。
[孛老云]你可想些甚么吃?
[卜儿云]我思量些羊肚儿汤吃。
[孛老云]孩儿,你对窦娥说,做些羊肚儿汤与婆婆吃。
[张驴儿向古门云]窦娥,婆婆想羊肚儿汤吃,快安排将来。
[正旦持汤上,云]妾身窦娥是也。有俺婆婆不快,想羊肚汤吃,我亲自安排了与婆婆吃去。婆婆也,我这寡妇人家,凡事要避些嫌疑,怎好收留那张驴儿父子两个?非亲非眷的,一家儿同住,岂不惹外人谈议?婆婆也,你莫要背地里许了他亲事,连我也累做不清不洁的。我想这妇人心好难保也呵。
[唱]「南吕。一枝花」他则待一生鸳帐眠,那里肯半夜空房睡;他本是张郎妇,又做了李郎妻。有一等妇女每相随,并不说家克计,则打听些闲是非;说一会不明白打凤的机关,使了些调虚嚣捞龙的见识。「梁州第七」这一个似卓氏般当垆涤器,这一个似孟光般举案齐眉;说的来藏头盖脚多伶俐,道着难晓,做出才知。旧恩忘却,新爱偏宜;坟头上土脉犹湿,架儿上又换新衣。那里有奔丧处哭倒长城?那里有浣纱时甘投大水?那里有上山来便化顽石?可悲可耻,妇人家直恁的无仁义,多淫奔,少志气;亏杀前人在那里,更休说本性难移。 [云]婆婆,羊肚儿汤做成了,你吃些儿波。
[张驴儿云]等我拿去。
[做接尝科,云]这里面少些盐醋,你去取来。
[正旦下][张驴儿放药科][正旦上,云]这不是盐醋?
[张驴儿云]你倾下些。
[正旦唱]「隔尾」你说道少盐欠醋无滋味,加料添椒才脆美。但愿娘亲早痊济,饮羹汤一杯,胜甘露灌体,得一个身子平安倒大来喜。 [孛老云]孩儿,羊肚汤有了不曾?
[张驴儿云]汤有了,你拿过去。
[孛老将汤云]婆婆,你吃些汤儿。
[卜儿云]有累你。
[做呕科,云]我如今打呕,不要这汤吃了,你老人家吃罢。
[孛老云]这汤特地做来与你吃的,便不要吃,也吃一口儿。 [卜儿云]我不吃了,你老人家请吃。
[孛老吃科][正旦唱]「贺新郎」一个道你请吃,一个道婆先吃,这言语听也难听,我可是气也不气!想他家与咱家有甚的亲和戚?怎不记旧日夫妻情意,也曾有百纵千随?婆婆也,你莫不为黄金浮世宝,白发故人稀,因此上把旧恩情全不比新知契。则待要百年同墓穴,那里肯千里送寒衣。
[孛老云]我吃下这汤去,怎觉昏昏沉沉的起来?
[做倒科][卜儿慌科,云]你老人家放精神着,你扎挣着些儿。
[做哭科,云]兀的不是死了也!
[正旦唱]「斗虾(虫麻)」空悲戚,没理会,人生死是轮回。感着这般病疾,值着这般时势;可是风寒暑湿,或是饥饱劳役;各人证候自知,人命关天关地;别人怎生替得,寿数非干今世。相守三朝五夕,说甚一家一计。又无羊酒段匹,又无花红财礼;把手为活过日,撒手如同休弃。不是窦娥忤逆,生怕旁人议论。不如听咱劝你,认个自家悔气,割舍的一具棺材停置,几件布帛收拾,出了咱家门里,送入他家坟地。这不是你那从小儿年纪指脚的夫妻,我其实不关亲无半点(忄西)惶泪。休得要心如醉,意似痴,便这等嗟嗟怨怨,哭哭啼啼。
[张驴儿云]好也罗!你把我老子药死了,更待干罢! [卜儿云]孩儿,这事怎了也?
[正旦云]我有什么药在那里?都是他要盐醋时,自家倾在汤儿里的。
[唱]「隔尾」这厮搬调咱老母收留你,自药死亲爷待要唬吓谁? [张驴儿云]我家的老子,倒说是我做儿子的药死了,人也不信。
[做叫科,云]四邻八舍听着:窦娥药杀我家老子哩。
[卜儿云]罢么,你不要大惊小怪的,吓杀我也。
[张驴儿云]你可怕么?
[卜儿云]可知怕哩。
[张驴儿云]你要饶么?
[卜儿云]可知要饶哩。
[张驴儿云]你教窦娥随顺了我,叫我三声嫡嫡亲亲的丈夫,我便饶了他。
[卜儿云]孩儿也,你随顺了他罢。 [正旦云]婆婆,你怎说这般言语?
[唱]我一马难将两鞍鞴。想男儿在日,曾两年匹配,却教我改嫁别人,其实做不得。
[张驴儿云]窦娥,你药杀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正旦云]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
[张驴儿云]你要官休呵,拖你到官司,把你三推六问,你这等瘦弱身子,当不过拷打,怕你不招认药死我老子的罪犯!你要私休呵,你早些与我做了老婆,倒也便宜了你。
[正旦云]我又不曾药死你老子,情愿和你见官去来。
[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下][净扮孤引祗候上,诗云]我做官人胜别人,告状来的要金银;若是上司当刷卷,在家推病不出门。下官楚州太守桃杌是也。今早升厅坐衙,左右,喝撺厢。
[祗候吆喝科][张驴儿拖正旦、卜儿上,云]告状,告状。
[祗候云]拿过来。
[做跪见,孤亦跪科,云]请起。
[祗候云]相公,他是告状的,怎生跪着他? [孤云]你不知道,但来告状的,就是我的衣食父母。 [祗候吆喝科,孤云]那个是原告?那个是被告?从实说来。
[张驴儿云]小人是原告张驴儿,告这媳妇儿,唤做窦娥,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药死了俺的老子。这个唤做蔡婆婆,就是俺的后母。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咱。
[孤云]是那一个下的毒药? [正旦云]不干小妇人事。
[卜儿云]也不干老妇人事。 [张驴儿云]也不干我事。
[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来? [正旦云]我婆婆也不是他后母,他自姓张,我家姓蔡。我婆婆因为与赛卢医索钱,被他赚到郊外勒死;我婆婆却得他爷儿两个救了性命,因此我婆婆收留他爷儿两个在家,养膳终身,报他的恩德。谁知他两个倒起不良之心,冒认婆婆做了接脚,要逼勒小妇人作他媳妇。小妇人元是有丈夫的,服孝未满,坚执不从。适值我婆婆患病,着小妇人安排羊肚汤儿吃。不知张驴儿那里讨得毒药在身,接过汤来,只说少些盐醋,支转小妇人,暗地倾下毒药。也是天幸,我婆婆忽然呕吐,不要汤吃,让与他老子吃,才吃的几口,便死了。与小妇人并无干涉,只望大人高抬明镜,替小妇人做主咱。
[唱]「牧羊犬」大人你明如镜,清似水,照妾身肝胆虚实。那羹本五味俱全,除了此百事不知。他推道尝滋味,吃下去便昏迷。不是妾讼庭上胡支对,大人也,却教我平白地说甚的?
[张驴儿云]大人详情:他自姓蔡,我自姓张,他婆婆不招俺父亲接脚,他养我父子两个在家做甚么?这媳妇年纪儿虽小,极是个赖骨顽皮,不怕打的。
[孤云]人是贱虫,不打不招。左右,与我选大棍子打着。
[祗候打正旦,三次喷水科][正旦唱]「骂玉郎」这无情棍棒教我捱不的。婆婆也,须是你自做下,怨他谁?劝普天下前婚后嫁婆娘每,都看取我这般傍州例。「感皇恩」呀!是谁人唱叫扬疾,不由我不魄散魂飞。恰消停,才苏醒,又昏迷。捱千般打拷,万种凌逼,一杖下,一道血,一层皮。「采茶歌」打的我肉都飞,血淋漓,腹中冤枉有谁知!则我这小妇人毒药来从何处也?天哪!怎么的覆盆不照太阳晖!
[孤云]你招也不招?
[正旦云]委的不是小妇人下毒药来。
[孤云]既然不是你,与我打那婆子。 [正旦忙云]住住住,休打我婆婆,情愿我招了罢。是我药死公公来。
[孤云]既然招了,着他画了伏状,将枷来枷上,下在死囚牢里去。到来日判个斩字,押付市曹典刑。
[卜儿哭科,云]窦娥孩儿,这都是我送了你性命,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黄钟尾」我做了个衔冤负屈没头鬼,怎肯便放了你好色荒淫漏面贼!想人心不可欺,冤枉事天地知,争到头,竞到底,到如今待怎的?情愿认药杀公公,与了招罪。婆婆也,我怕把你来便打的,打的来恁的。我若是不死呵,如何救得你?
[随祗候押下][张驴儿做叩头科,云]谢青天老爷做主!明日杀了窦娥,才与小人的老子报的冤。 [卜儿哭科,云]明日市曹中杀窦娥孩儿也,兀的不痛杀我也!
[孤云]张驴儿,蔡婆婆,都取保状,着随衙听候。左右,打散堂鼓,将马来,回私宅去也。
[同下]●第三折[外扮监斩官上,云]下官监斩官是也。今日处决犯人,着做公的把住巷口,休放往来人闲走。
[净扮公人,鼓三通,锣三下科,刽子磨旗、提刀、押正旦带枷上,刽子云]行动些,行动些,监斩官去法场上多时了。
[正旦唱]「正宫。端正好」没来由犯王法,不提防遭刑宪,叫声屈动地惊天。顷刻间游魂先赴森罗殿,怎不将天地也生埋怨。「滚绣球」有日月朝暮悬,有鬼神掌著生死权。天地也只合把清浊分辨,可怎生糊突了盗跖颜渊: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天地也,做得个怕硬欺软,却元来也这般顺水推船。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天也,你错勘贤愚枉做天!哎,只落得两泪涟涟。 [刽子云]快行动些,误了时辰也。
[正旦唱]「倘秀才」则被这枷纽的我左侧右偏,人拥的我前合后偃。我窦娥向哥哥行有句言。
[刽子云]你有甚么话说? [正旦唱]前街里去心怀恨,后街里去死无冤,休推辞路远。 [刽子云]你如今到法场上面,有甚么亲眷要见的,可教他过来见你一面也好。
[正旦唱]「叨叨令」可怜我孤身只影无亲眷,则落的吞声忍气空嗟怨。
[刽子云]难道你爷娘家也没的?
[正旦云]止有个爹爹,十三年前上朝取应去了,至今杳无音信。
[唱]早已是十年多不睹爹爹面。 [刽子云]你适才要我往后街里去,是什么主意?
[正旦唱]怕则怕前街里被我婆婆见。
[刽子云]你的性命也顾不得,怕他见怎的?
[正旦云]俺婆婆若见我披枷带锁赴法场餐刀去呵,
[唱]枉将他气杀也么哥,枉将他气杀也么哥。告哥哥,临危好与人行方便。
[卜儿哭上科,云]天哪,兀的不是我媳妇儿!
[刽子云]婆子靠后。
[正旦云]既是俺婆婆来了,叫他来,待我嘱付他几句话咱。
[刽子云]那婆子,近前来,你媳妇要嘱付你话哩。 [卜儿云]孩儿,痛杀我也。
[正旦云]婆婆,那张驴儿把毒药放在羊肚儿汤里,实指望药死了你,要霸占我为妻。不想婆婆让与他老子吃,倒把他老子药死了。我怕连累婆婆,屈招了药死公公,今日赴法场典刑。婆婆,此后遇着冬时年节,月一十五,有(氵蹇)不了的浆水饭,(氵蹇)半碗儿与我吃;烧不了的纸钱,与窦娥烧一陌儿。则是看你死的孩儿面上。
[唱]「快活三」念窦娥葫芦提当罪愆,念窦娥身首不完全,念窦娥从前已往干家缘;婆婆也,你只看窦娥少爷无娘面。「鲍老儿」念窦娥服侍婆婆这几年,遇时节将碗凉浆奠;你去那受刑法尸骸上烈些纸钱,只当把你亡化的孩儿荐。
[卜儿哭科,云]孩儿放心,这个老身都记得。天哪,兀的不痛杀我也。
[正旦唱]婆婆也,再也不要啼啼哭哭,烦烦恼恼,怨气冲天。这都是我做窦娥的没时没运,不明不暗,负屈衔冤。
[刽子做喝科,云]兀那婆子靠后,时辰到了也。
[正旦跪科][刽子开枷科][正旦云]窦娥告监斩大人,有一事肯依窦娥,便死而无怨。 [监斩官云]你有什么事?你说。
[正旦云]要一领净席,等我窦娥站立,又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是我窦娥委实冤枉,刀过处头落,一腔热血休半点儿沾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者。 [监斩官云]这个就依你,打甚么不紧。 [刽子做取席科,站科,又取白练挂旗上科][正旦唱]「耍孩儿」不是我窦娥罚下这等无头愿,委实的冤情不浅。若没些儿灵圣与世人传,也不见得湛湛青天。我不要半星热血红尘洒,都只在八尺旗枪素练悬。等他四下里皆瞧见,这就是咱苌弘化碧,望帝啼鹃。
[刽子云]你还有甚的说话,此时不对监斩大人说,几时说那?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如今是三伏天道,若窦娥委实冤枉,身死之后,天降三尺瑞雪,遮掩了窦娥尸首。
[监斩官云]这等三伏天道,你便有冲天的怨气,也召不得一片雪来,可不胡说!
[正旦唱]「二煞」你道是暑气暄,不是那下雪天;岂不闻飞霜六月因邹衍?若果有一腔怨气喷如火,定要感得六出冰花滚似锦,免着我尸骸现;要什么素车白马,断送出古陌荒阡?
[正旦再跪科,云]大人,我窦娥死的委实冤枉,从今以后,着这楚州亢旱三年。
[监斩官云]打嘴!那有这等说话! [正旦唱]「一煞」你道是天公不可期,人心不可怜,不知皇天也肯从人愿。做甚么三年不见甘霖降?也只为东海曾经孝妇冤。如今轮到你山阳县。这都是官吏每无心正法,使百姓有口难言。
[刽子做磨旗科,云]怎么这一会儿天色阴了也?
[内做风科,刽子云]好冷风也!
[正旦唱]「煞尾」浮云为我阴,悲风为我旋,三桩儿誓愿明题遍。
[做哭科,云]婆婆也,直等待雪飞六月,亢旱三年呵, [唱]那其间才把你个屈死的冤魂这窦娥显。 [刽子做开刀,正旦倒科][监斩官惊云]呀,真个下雪了,有这等异事!
[刽子云]我也道平日杀人,满地都是鲜血,这个窦娥的血,都飞在那丈二白练上,并无半点落地,委实奇怪。
[监斩官云]这死罪必有冤枉,早两桩儿应验了,不知亢旱三年的说话,准也不准?且看后来如何。左右,也不必等待雪晴,便与我抬他尸首,还了那蔡婆婆去罢。
[众应科,抬尸下]●第四折[窦天章冠带引丑张千祗从上,诗云]独立空堂思黯然,高峰月出满林烟,非关有事人难睡,自是惊魂夜不眠。老夫窦天章是也。自离了我那端云孩儿,可早十六年光景。老夫自到京师,一举及第,官拜参知政事。只因老夫廉能清正,节操坚刚,谢圣恩可怜,加老夫两淮提刑肃政廉访使之职,随处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容老夫先斩后奏。老夫一喜一悲,喜呵,老夫身居台省,职掌刑名,势剑金牌,威权万里;悲呵,有端云孩儿,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老夫自得官之后,使人往楚州问蔡婆婆家,他邻里街坊道,自当年蔡婆婆不知搬在那里去了,至今音信皆无。老夫为端云孩儿,啼哭的眼目昏花,忧愁得须发斑白。今日来到这淮南地面,不知这楚州为何三年不雨?
老夫今在这州厅安歇。张千,说与那州中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张千向古门云]一应大小属官,今日免参,明日早见。
[窦天章云]张千,说与那六房吏典,但有合刷照文卷,都将来,待老夫灯下看几宗波。
[张千送文卷科,窦天章云]张千,你与我掌上灯,你每都辛苦了,自去歇息罢。我唤你便来,不唤你休来。
[张千点灯,同祗从下。窦天章云]我将这文卷看几宗咱。一起犯人窦娥,将毒药致死公公。我才看头一宗文卷,就与老夫同姓,这药死公公的罪名,犯在十恶不赦,俺同姓之人,也有不畏法度的。
这是问结了的文书,不看他罢。我将这文卷压在底下,别看一宗咱。
[做打呵欠科,云]不觉的一阵昏沉上来,皆因老夫年纪高大,鞍马劳困之故,待我搭伏定书案,歇息些儿咱。
[做睡科,魂旦上,唱]「双调。新水令」我每日哭啼啼守住望乡台,急煎煎把仇人等待,慢腾腾昏地里走,足律律旋风中来,则被这雾锁云埋,撺掇的鬼魂快。
[魂旦望科,云]门神户尉不放我进去。我是廉访使窦天章女孩儿,因我屈死,父亲不知,特来托一梦与他咱。
[唱]「沉醉东风」我是那提刑的女孩,须不比现世的妖怪。怎不容我到灯影前,却拦截在门(木呈)外?
[做叫科,云]我那爷爷呵,
[唱]枉自有势剑金牌,把俺这屈死三年的腐骨骸,怎脱离无边苦海!
[做入见哭科,窦天章亦哭科,云]端云孩儿,你在那里来?
[魂旦虚下][窦天章做醒科,云]好是奇怪也,老夫才合眼去,梦见端云孩儿恰便似来我跟前一般,如今在那里?
我且再看这文卷咱。
[魂旦上,做弄灯科][窦天章云]奇怪,我正要看文卷,怎生这灯忽明忽灭的!张千也睡着了,我自己剔灯咱。
[做剔灯,魂旦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也。再看几宗文卷。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
[做疑怪科,云]这一宗文卷,我为头看过,压在文卷底下,怎生又在这上头?这几时问结了的,还压在底下,我别看一宗文卷波。
[魂旦再弄灯科,窦天章云]怎么,这灯又是半明半暗的,我再剔这灯咱。
[做剔灯,魂旦再翻文卷科,窦天章云]我剔的这灯明了,我另拿一宗文卷看咱。一起犯人窦娥药死公公。呸!好是奇怪!
我才将这文书分明压在底下,刚剔了这灯,怎生又翻在面上?莫不是楚州后厅里有鬼么?便无鬼呵,这桩事必有冤枉。将这文卷再压在底下,待我另看一宗如何? [魂旦又弄灯科,窦天章云]怎生这灯又不明了?敢有鬼弄这灯?我再剔一剔去。
[做剔灯科,魂旦上,做撞见科,窦天章举剑击桌科,云]呸!我说有鬼!兀那鬼魂,老夫是朝廷钦差带牌走马肃政廉访使,你向前来,一剑挥之两段。张千,亏你也睡的着,快起来,有鬼有鬼。兀的不吓杀老夫也。
[魂旦唱]「乔牌儿」则见他疑心儿胡乱猜,听了我这哭声儿转惊骇。哎,你个窦天章恁的威风大,且受你孩儿窦娥这一拜。
[窦天章云]兀那鬼魂,你道窦天章是你父亲,受你孩儿窦娥拜,你敢错认了也!我的女儿叫做端云,七岁上与了蔡婆婆为儿媳妇。你是窦娥,名字差了,怎生是我女孩儿?
[魂旦云]父亲,你将我与了蔡婆婆家,改名做窦娥了也。
[窦天章云]你便是端云孩儿,我不问你别的,这药死公公,是你不是? [魂旦云]是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噤声,你这小妮子,老夫为你啼哭的眼也花了,忧愁的头也白了,你(戋刂)地犯了十恶大罪,受了典刑。我今日官居台省,职掌刑名,来此两淮审囚刷卷,体察滥官污吏,你是我亲生之女,老夫将你治不的,怎治他人?我当初将你嫁与他家呵,要你三从四德:三从者,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四德者,事公姑,敬夫主,和妯娌,睦街坊。今三从四德全无,(戋刂)地犯了十恶大罪。我窦家三辈无犯法之男,五世无再婚之女,到今日被你辱没祖宗世德,又连累我的清名。你快与其我细吐真情,不要虚言支对,若说的有半厘差错,牒发你城隍祠内,着你永世不得人身,罚在阴山,永为饿鬼。
[魂旦云]父亲停嗔息怒,暂罢狼虎之威,听你孩儿慢慢的说一遍咱。我三岁上亡了母亲,七岁上离了父亲,你将我送与蔡婆婆做儿媳妇。至十七岁与夫配合,才得两年,不幸儿夫亡化,和俺婆婆守寡。这山阳县南门外有个赛卢医,他少俺婆婆二十两银子。俺婆婆去取讨,被他赚到郊外,要将婆婆勒死,不想撞见张驴儿父子两个,救了俺婆婆性命。那张驴儿知道我家有个守寡的媳妇,便道:「你婆儿媳妇既无丈夫,不若招我父子两个。」俺婆婆初也不肯,那张驴儿道:「你若不肯,我依旧勒死你。」俺婆婆惧怕,不得已含糊许了。只得将他父子两个领到家中,养他过世。有张驴儿数次调戏你女孩儿,我坚执不从。那一日俺婆婆身子不快,想羊肚儿汤吃,你孩儿安排了汤。适值张驴儿父子两个问病,道:「将汤来我尝一尝。」
说:「汤便好,只少些盐醋。」赚的我去取盐醋,他就暗地里下了毒药,实指望药杀俺婆婆,要强逼我成亲。不想俺婆婆偶然发呕,不要汤吃,却让与老张吃,随即七窍流血药死了。张驴儿便道:「窦娥药死了俺老子,你要官休要私休?」
我便道:「怎生是官休?怎生是私休?」他道:「要官休,告到官司,你与俺老子偿命。若私休,你便与我做老婆。」你孩儿便道:「好马不备双鞍,烈女不更二夫,我至死不与你做媳妇,我请愿和你见官去。」他将你孩儿拖到官中,受尽三推六问,吊拷绷扒,便打死孩儿也不肯认。怎当州官见你孩儿不认,便要拷打俺婆婆;我怕婆婆年老,受刑不起,只得屈认了。因此押赴法场。将我典刑。你孩儿对天发下三桩誓愿:第一桩要丈二白练挂在旗枪上,若系冤枉,刀过头落,一腔热血休滴在地下,都飞在白练上;第二桩,现今三伏天道,下三尺瑞雪,遮掩你孩儿尸首;第三桩,着他楚州大旱三年。果然血飞上白练,六月下雪,三年不雨,都是为你孩儿来。
[诗云]不告官司只告天,心中怨气口难言,防他老母遭刑宪,情愿无辞认罪愆。三尺琼花骸骨掩,一腔热血练旗悬,岂独霜飞邹衍屈,今朝方表窦娥冤。
[唱]「雁儿落」你看这文卷曾道来不道来,则我这冤枉要忍耐如何耐?我不肯顺他人,倒着我赴法场;我不肯辱祖上,倒把我残生坏。「得胜令」呀,今日个搭伏定摄魂台,一灵儿怨哀哀。父亲也,你现掌着刑名事,亲蒙圣主差。端详这文册,那厮乱纲常当合败。便万剐了乔才,还道报冤仇不畅快。
[窦天章做泣科,云]哎,我屈死的儿夜,则被你痛杀我也!我且问你:这楚州三年不雨,可真个是为你来? [魂旦云]是为你孩儿来。
[窦天章云]有这等事!到来朝我与你做主。
[诗云]白头亲苦痛哀哉,屈杀了你个青春女孩,只恐怕天明了你且回去,到来日我将文卷改正明白。
[魂旦暂下][窦天章云]呀,天色明了也。张千,我昨日看几宗文卷,中间有一鬼魂来诉冤枉。我唤你好几次,你再也不应,直恁的好睡那。 [张千云]我小人两个鼻子孔一夜不曾闭,并不听见女鬼诉什么冤状,也不曾听见相公呼唤。
[窦天章做叱科,云](口退),今早升厅坐衙,张千,喝撺厢者。
[张千做吆喝科,云]在衙人马平安,抬书案。
[禀云]州官见。
[外扮州官入参科][张千云]该房吏典见。
[丑扮吏入参见科][窦天章云]你这楚州一郡,三年不雨,是为着何来?
[州官云]这个是天道亢旱,楚州百姓之灾,小官等不知其罪。
[窦天章做怒科,云]你等不知罪么!那山阳县有用毒药谋死公公犯妇窦娥,他问斩之时,曾发愿道:
「若是果有冤枉,着你楚州三年不雨,寸草不生。」可有这件事?
[州官云]这罪是前升任桃州守问成的,现有文卷。
[窦天章云]这等糊突的官,也着他升去!你是继他任的,三年之中,可曾祭这冤妇么?
[州官云]此犯系十恶大罪,元不曾有祠,所以不曾祭得。
[窦天章云]昔日汉朝有一孝妇守寡,其姑自缢身死,其姑女告孝妇杀姑。东海太守将孝妇斩了。只为一妇含冤,致令三年不雨。后于公治狱,仿佛见孝妇抱卷哭于厅前,于公将文卷改正,亲祭孝妇之墓,天乃大雨。今日你楚州大旱,岂不正与此事相类?
张千,分付该房佥牌下山阳县,着拘张驴儿、赛卢医、蔡婆婆一起人犯,火速解审,毋得违(忄吴)片刻者。
[张千云]理会的。
[下][丑扮解子押张驴儿、蔡婆婆,同张千上,禀云]山阳县解到审犯听点。
[窦天章云]张驴儿。
[张驴儿云]有。
[窦天章云]蔡婆婆。 [蔡婆婆云]有。
[窦天章云]怎么赛卢医是紧要人犯不到?
[解子云]赛卢医三年前在逃,一面着广捕批缉拿去了,待获日解审。
[窦天章云]张驴儿,那蔡婆婆是你的后母么?
[张驴儿云]母亲好冒认的?委实是。 [窦天章云]这药死你父亲的毒药,卷上不见有合药的人,是那个的毒药?
[张驴儿云]是窦娥自合就的毒药。 [窦天章云]这毒药必有一个卖药的医铺,想窦娥是个少年寡妇,那里讨这药来?张驴儿,敢是你合的毒药么?
[张驴儿云]若是小人合的毒药,不药别人,倒药死自家老子?
[窦天章云]我那屈死的儿(口乐),这一节是紧要公案,你不自来折辩,怎得一个明白,你如今冤魂却在那里?
[魂旦上,云]张驴儿,这药不是你合的,是那个合的?
[张驴儿做怕科,云]有鬼有鬼,撮盐入水,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
[魂旦云]张驴儿,你当日下毒药在羊肚儿汤里,本意药死俺婆婆,要逼勒我做浑家,不想俺婆婆不吃,让与你父亲吃,被药死了,你今日还敢赖哩!
[唱]「川拨(木卓)」猛见了你这吃敲材,我只问你这毒药从何处来?你本意待暗里栽排,要逼勒我和谐,倒把你亲爷毒害,怎教咱替你耽罪责?
[魂旦做打张驴儿科][张驴儿做避科,云]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敕。大人说这毒药必有个卖药的医铺,若寻得这卖药的人来,和小人折对,死也无词。 [丑扮解子解赛卢医上,云]山阳县续解到犯人一名赛卢医。
[张千喝云]当面。 [窦天章云]你三年前要勒死蔡婆婆,赖他银子,这事怎么说? [赛卢医叩头科,云]小的要赖蔡婆婆银子的情是有的,当被两个汉子救了,那婆婆并不曾死。 [窦天章云]这两个汉子你认的他叫做什么名姓?
[赛卢医云]小的认便认的,慌忙之际,可不曾问他名姓。
[窦天章云]现有一个在阶下,你去认来。
[赛卢医做下认科,云]这个是蔡婆婆。 [指张驴儿云]想必这毒药事发了。 [上云]是这一个,容小的诉禀:当日要勒死蔡婆婆时,正遇见他爷儿两个,救了那婆婆去。过得几日,他到小的铺中讨服毒药,小的是念佛吃斋人,不敢做昧心的事,说道:「铺中只有官料药,并无什么毒药。」他就睁着眼道:「你昨日在郊外要勒死蔡婆婆,我拖你见官去。」小的一生最怕的是见官,只得将一服毒药与了他去。小的见他生相是个恶的,一定拿这药去药死了人,久后败露,必然连累,小的一向逃在涿州地方,卖些老鼠药。刚刚是老鼠被药杀了好几个,药死人的药,其实再也不曾合。
[魂旦唱]「七弟兄」你只为赖财,放乖,要当灾。
[带云]这毒药呵,
[唱]原来是你赛卢医出卖张驴儿买,没来由填做我犯由牌,到今日官去衙门在。
[窦天章云]带那蔡婆婆上来。我看你也六十外人了,家中又是有钱钞的,如何又嫁了老张,做出这等事来? [蔡婆婆云]老妇人因为他爷儿两个救了我的性命,收留他在家养膳过世;那张驴儿常说要将他老子接脚进来,老妇人并不曾许他。
[窦天章云]这等说,你那媳妇就不该认做药死公公了。
[魂旦云]当日问官要打俺婆婆,我怕他年老受刑不起,因此(口昝)认做药死公公,委实是屈招个!
[唱]「梅花酒」你道是咱不该,这招状供写的明白。本一点孝顺的心怀,倒做了惹祸的胚胎。我只道官吏每还复勘,怎将咱屈斩首在长街!第一要素旗枪鲜血洒,第二要三尺雪将死尸埋,第三要三年旱示天灾,咱誓愿委实大。「收江南」呀,这的是衙门从古向南开,就中无个不冤哉。痛杀我娇姿弱体闭泉台,早三年以外,则落的悠悠流恨似长淮。
[窦天章云]端云儿也,你这冤枉我已尽知,你且回去。待我将这一起人犯,并原问官吏,另行定罪,改日做个水陆道场,超度你生天便了。 [魂旦拜科,唱]「鸳鸯煞尾」从今后把金牌势剑从头摆,将滥官污吏都杀坏,与天子分忧,万民除害。
[云]我可忘了一件,爹爹,俺婆婆年纪高大,无人侍养,你可收恤家中,替你孩儿尽养生送死之礼,我便九泉之下,可也瞑目。
[窦天章云]好孝顺的儿也。
[魂旦唱]嘱付你爹爹,收养我奶奶,可怜他无妇无儿谁管顾年衰迈。再将那文卷舒开,
[带云]爹爹,也把我窦娥名下,
[唱]屈死的于伏罪名儿改。
[下][窦天章云]唤那蔡婆婆上来。你可认得我么?
[蔡婆婆云]老妇人眼花了,不认的。
[窦天章云]我便是窦天章。适才的鬼魂,便是我屈死的女孩儿端云。你这一行人,听我下断: 张驴儿毒杀亲爷,奸占寡妇,合拟凌迟,押赴市曹中,钉上木驴,剐一百二十刀处死。升任州守桃杌,并该房吏典,刑名违错,各杖一百,永不叙用。赛卢医不合赖钱勒死平民,又不合修合毒药,致伤人命,发烟瘴地面,永远充军。蔡婆婆我家收养,窦娥罪改正明白。
[词云]莫道我念亡女与他灭罪消愆,也只可怜见楚州郡大旱三年。昔于公曾表白东海孝妇,果然是感召得灵雨如泉。岂可便推诿道天灾代有,竟不想人之意感应通天。今日个将文卷重行改正,方显的王家法不使民冤。
题目秉鉴持衡廉访法正名感天动地窦娥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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